第一卷 不是人間富貴花 第九章 連跳兩級

第一天剛進校門，接待她們的是一位年輕的女老師，溫和的談吐、得體的穿著以及良好的修養都給了她們極深刻的印象。幾個月後，蘇眉才知道原來她就是上海灘極富盛名的美女作家柯夢。她長得風姿綽約、國文課又講得相當精彩，以至於所到之處學生們都競相圍觀。沒多久，連蘇眉也成了她忠實的粉絲。後來，她的國文功底日益深厚多半也是得益於她的教導。

經過簡單的面試，蘇瑞玉和蘇瑞珠分別進入小學四年級和三年級。至於蘇眉的分班則經歷了小小的波折。

按照她的年齡本來應該讀小學一、二年級，可是柯夢與她簡單地對答後卻發現這個學生實在不可小覷。思慮再三，只好建議蘇眉跟大姐一起讀四年級。誰知道，蘇眉僅僅讀了兩個月後便發現幾乎所有的課文都已經會了，連從未碰過的英文課也一日千里。沒辦法，老師們只好讓她跳級讀五年級。

五年級讀了半年，更離譜的事情發生了，蘇眉強烈要求讀六年級。訓導主任火了，說：「小孩子好高騖遠，整日不腳踏實地，遲早從雲端上摔下來！」

這話說得頗重，以蘇眉驕傲的內心又怎麼忍受得了？於是，脖子一梗，倔強地回道：「老頭子目光短淺，整日只知埋頭讀書，遲早變成書毒頭！」

「書毒頭」是大家對於書呆子的一種稱呼。在上海，每當碰到那種讀書讀得腦子秀逗的傢伙，大家便齊了聲地罵書毒頭。

訓導主任一聽這話，氣得火冒三丈，連那根從不離手的文明棍也摔了，口裡直嚷嚷著要將她開除。

最後，這事終於驚動了從不出面的校長大人。她是位頗有見地的女士，也是洋涇浜聖若瑟天主教堂的修女。聽完訓導主任的彙報，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將蘇眉叫進了校長室，詢問道：「眉，你為什麼想讀六年級呢？」

如此溫和的問話讓蘇眉受寵若驚，她低下頭溫順地回答：「因為那些課文都異常熟悉了，實在不想重新讀一遍。」

「嗷？」校長的眉毛挑了挑，驚異地問道：「你真的全懂了？」

「是的，不信您可以考我！」蘇眉的回答非常肯定。

於是，老師們又重新對她進行了測試，結果自然不言而喻。頑固的訓導主任只好認命地妥協了，這場無聊的戰爭最終以蘇眉取得完勝而告終。從此，她也成為了黃氏小學的風雲人物。多少年後，還有人津津樂道地講述著當年有一位學生一年內連跳兩級，一句話差點氣死訓導主任的輝煌歷史。

對於出名，蘇眉並沒有刻意。她之所以連跳兩級也純粹是因為不想浪費時間。可是，跳級這件事，事先並沒有經過蘇世勳同意。因此，當蘇眉晚上回家時老爹已經黑著臉等在客廳裡了。

「過來，你說說你今日在學校幹了什麼事情？」

蘇眉早就知道即使自己不說，兩個姐姐也肯定會回家告狀的。這時，早有腹稿的她撅著嘴，用委屈的聲音說道：「父親，我只是不想重複讀已經學會的文章而已，您不是教導我要珍惜時間嗎？」

「你，哎，你這孩子，可是你這樣頂撞老師實在是無禮！」蘇世勳說到這裡語氣已經軟了下來。

「哼！我倒是覺得我們家眉兒是個小天才呢！你小時候可有本事將老師考倒？」蘇老太太一看兒子在發脾氣，生怕孫女受委屈，連忙將她護在懷裡。

「哎！娘，您不要老是護著她。我這也是為她好。您想想她這麼小年紀讀六年級，我是怕有傷天和，到時候腦子用壞了。」蘇士勳無奈之極，有了老娘護法，這小傢伙什麼都不怕。

「啊，你說的也對，眉兒，不如你還是留級吧！」老太太一聽兒子的話動搖了。

「啊？」蘇眉只覺得滿頭黑線。

更絕的還在後面，五姨太忽然熱心地插話說：「不如眉兒以後每次考試都不及格，或者回答問題時一問三不知。這樣子既不會駁了老師的面子，也能夠留級了！」

「她一定為自己這個愚蠢的想法而得意」，蘇眉暗地裡惡意地想道。無奈之下，只得抬起頭慢慢說道：「父親，如果讓我一直讀，讀過的書才會變成傻瓜呢！」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然後故意膩到祖母身邊，搖著她的左手嬌聲說道：「祖母，你還記得前些日子楊先生給我講過的語法故事嗎？我如果再繼續讀下去，估計也會變成省城那個書呆子老師的。」

蘇老太太猛地噴出一口茶來，食指點著孫女的額頭，連連咳嗽地嗔怪：「你這小妮子，盡是胡說！」

「母親，楊先生講什麼了讓您笑成這樣？」蘇世勳好奇地詢問。

「楊先生說‘有一次省城來了一位元先生講語法課，為了舉例子他講了一句話：周老師看了王老師一眼，回過身來對李老師說：「昨天下午劉老師和趙老師都問我：前兩天孫老師帶病為朱老師補課的事，是不是應該讓胡校長知道？’」蘇老太太剛說到這裡，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半響後斷斷續續地說到：「光這一句話他繞來繞去就糾纏了八個人，你說要是我們家孫女學成這樣，還不把我老太婆愁死？」

全家人聽了這話，都哈哈大笑起來。

「咦！」五姨太一隻手捂住肚子，嘴角抽搐著笑道：「我想起來了，聽人說英國人為了把印度人搞傻，就編了一套特別複雜的語法書，一學就傻。」

「你聽誰說的，一派胡言……」蘇世勳板著臉說教，末了自己卻也忍不住笑了。

一時間，客廳裡的氣氛異常融洽，蘇眉的事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家裡的事告一段落，學校裡卻正是風起雲湧。蘇眉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居然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物。經常有同學在她身後指指點點，或者在她經過身邊時悄悄地行注目禮。

直到有一天，鄰桌一個叫葉小蘭的女孩，在上課時遞給了她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著：你膽子真大，竟然敢罵訓導主任是書毒頭。只是，書毒頭到底是什麼意思？

蘇眉一看，偷偷地笑了。她知道葉小蘭也不是上海本地人。她父親是震旦大學國文系的教授，母親是《政治週報》的記者，算是典型的書香門第。只是，上海人都非常地排外。對於不會講本地話的人統統都稱之為鄉巴佬。

就這樣，兩個本來毫無交集的人反而成為了好朋友。

葉小蘭今年十二歲，生性又活潑調皮，此時從桌子底下接過蘇眉遞過來的紙條一看，正是那句周老師看了王老師的話，一下子竟大笑出聲。結果，被老師狠狠地罰站了一下午。事後，還不無得意地說：「幸好將那張紙條藏好了，要是被毀了就可惜了。」

經過這事，周老師看了王老師一眼的故事很快傳遍了全校。

從此，只要有老師在課堂上磨洋工，立刻會有同學大聲說著周老師看了王老師一眼，然後所有人一起哄堂大笑，只有老師傻乎乎地愣在當地，不停地問誰是周老師。

對於蘇眉來說，在學校的日子是這麼自由自在。她在這裡找到了新的希望和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