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9章 決心

清陌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給那女子留下一個背影。

那女子懊惱地啐了一口。忽地，那其中一個抓著意兒的男子諂笑道：「媽媽，現在怎麼辦？帶走還是不帶走？」

「帶走！為何不帶走？咱錢都付了，賣身契也拿了，這人就是咱們醉香樓的了！帶走！」說完，那女子就搖著肥碩的腰肢，走了出去。

身後，那兩男子在意兒驚恐的目光中，一個手刀砍在了她的脖子上。立時，意兒就軟倒了下來，那兩人用麻袋裝了，扛了就走。

兩天后。

距離京城大約有十裡遠的一處臨水小村莊，村外遠遠有一男子緩緩走來。隱約看去，他一襲淺灰色長袍，手裡還拎了幾隻灰色的兔子。那男子看似走得緩慢，實際上，只是幾個眨眼，他竟已到了村莊門口。

這是一個長相平凡的男子，平平無奇的五官，不高不矮的身高，不胖不瘦的身材。只是，這樣一個平凡的人，卻有著不平凡的氣質。不是高傲，不是富貴，只是一股悠然親和的氣質，讓人不自覺的想要親近。

見了人，那男子並不說話，只是點點頭，報以一笑。那優雅的神態，根本不像是一個小村莊的普通居民。但是，事實證明，他確實是住在這裡。只見他推開了一座建在水邊的小木屋，走了進去。

屋內，隔成了兩間，門處只以布簾作隔。外間，中間一張木桌，邊上放了三個長條凳。角落裡，一個竹做的廚子，想必是放碗筷食物的。另一角有一個小爐子，上面從梁上吊下來一個鐵鍋。這就是外間所有的擺設，唯有一詞可評——簡陋。

那男子進了屋，將手中兔子放在桌上後，就撩開了簾子，進了內間。

內間擺設似是更簡陋，只一床，一櫥，不過雖是簡陋，卻甚是乾淨。

此時，床上正躺著一個女子。那女子雖臉色蒼白，嘴唇乾裂，病懨懨的樣子，卻依舊可以看出是個芳華絕代的女子。

只見那男子在床邊坐定，然後拿起那女子的手，中指輕輕搭上她的手腕，肅起神色，閉目感受了會，忽地長籲了一口氣。

「看來是沒事了！」那男子低聲自語。旋即他站了起來，走至外間，從櫥中拿出了一包藥和一個藥罐。一番準備後，竟開始熬藥。

沒多久，就有略帶苦澀的藥香飄出。男子揭蓋看了幾回後，將那藥汁倒入碗中，端著往房內行去。

床邊，他略略墊高了那女子的頭部，然後舀了一芍藥，吹冷了往女子嘴中喂去。藥汁一點點的流進了女子口中，似是極為順利。

忽地，女子咳嗽了起來，極為劇烈，以至原來喝進去的藥汁都噴了出來，濺得床上點點褐色，頗為狼藉。

男子輕輕歎息，無奈地搖頭苦笑。只是女子越咳越厲害，沒有絲毫停的跡象，他不得不將她扶起，輕拍背部好讓她順過氣來。

等到她終於停了咳嗽，剛想放下她，卻聽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

「這裡是哪裡？」

男子一愣，旋即立馬去看那女子的臉，只見她眉頭緊皺，眼睛半睜半閉著，口中劇烈的喘息著。

「你醒了！」男子只隨意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口中輕聲道。他的聲音很好聽，略低，帶著些許的嘶啞，有種成熟的味道。

「這裡是張家村，在京城邊上！」

「我怎麼會在這裡？」女子終於緩過了氣，轉頭去看那男子，一身淺灰色粗布袍子，一頭長髮隨意地用一根木簪隨意地盤在腦後，平平無奇的臉上，一抹溫和的笑繚繞在嘴角，讓人生不出反感。

男子見她轉頭來看他，坦然對上她的目光，答道：「哦，前天早上我路過河邊的時候看見一個麻袋，沒想到打開來竟是你！」

「我已經睡了兩天了？」女子驚道。她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搖曳燭光下，那個眼神狠厲的女子，還有那兩個面對威脅有點瑟縮的男子。

「嗯，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你染了挺重的風寒，這麼大冷天裡，那河水可不是一般人都承受的！」

女子愣了一會，旋即低聲誠摯謝道：「謝謝你救了我，小女子玉嫣然，不知恩人貴姓？」

男子灑然一笑：「我沒有姓，你稱呼我然就好！」

「然……」玉嫣然，亦或者是羅盼好低吟，旋即又嫣然一笑，儘管笑容很虛弱，可還是讓人眼前一亮。

「那嫣然喚你然大哥，可否？」

男子笑著應了，隨後又將那碗端到她身前，道：「把藥喝了吧，不然該涼了！」

玉嫣然看著那黑漆漆的藥液，雙手接過，然後皺眉仰頭一口喝下，那動作竟有幾分視死如歸的味道。然在一邊看著不由嘴角笑意多了幾分。

「你在休息會吧！我去做點吃的，你剛醒肯定餓了！」然接過玉嫣然手裡的空碗，起身走了出去。內間只剩下玉嫣然一人，她靠在床頭，透過半撐開的木窗往外看去，一片波光粼粼，這屋子竟是建在水邊。

不知意兒如今怎樣了？她看著看著，不由思緒飄向了平遠王府。兩天了，王府裡定是已經發現她不見了，不知意兒是不是還是被送去了醉香樓？

「意兒……意兒，對不起，我沒能保護你！」她低聲呢喃，眼角有晶瑩滑落。

淚痕還未幹透，然就端了一碗湯走了進來。玉嫣然忙擦去了眼角淚水，轉頭笑對著他：「然大哥，什麼湯，這麼香？」

然笑而未語，等到坐下，將勺子遞給她，才道：「你嘗嘗，看味道怎樣？」玉嫣然依言拿了勺子舀了一口。味道鮮而不膩，有淡淡的肉腥味，卻並不反感，反而增加了這湯的鮮美。

「嗯，很好喝！然大哥手藝真不錯！」

然笑道：「那就多喝點！」

「嗯！」玉嫣然接過碗一口一口喝著，可是喝著喝著，漸漸的就開始神情恍惚。

然在旁邊看著，不由得開口問道：「嫣然姑娘可是有心事？」

玉嫣然一驚，醒過了神，轉而忙笑道：「沒有！可能是睡得太久了，人還有點迷糊！呵呵……」

既然她不說，然便也不再多問，看碗裡的湯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便問道：「嫣然姑娘，湯可還要？」

「然大哥，喊我嫣然就好了！湯夠了，無需再添了！」玉嫣然輕笑。

「那嫣然……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說完，然接過了她手中的碗，往門外走去。撩開門簾的霎那，玉嫣然突然出聲喊他：

「然大哥……」

他轉頭看她，她注視著他，遲疑著……

「嫣然，有事的話儘管開口，既然你喊我一聲然大哥，那能幫你的，然大哥定是會幫你的！」然忽地極是認真地說道。

玉嫣然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然大哥，你能不能幫我去醉香樓打聽打聽，看最近有沒有一個叫意兒的姑娘被送到裡面去？」

然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正想走，玉嫣然又喊住了他，告訴他那意兒原來是平遠王府的婢女。然聽見這來歷，波瀾不驚，依舊是一副淺笑盈然的模樣，也不問她為何要打聽王府之人的下落。倒是玉嫣然驚了一跳，暗自覺得這然定是不簡單的人物。

然很快就走了，玉嫣然喝了點湯，有了些力氣，就爬起床去看那泛光的河面。走到窗邊，她才發現，窗外竟是一片灘塗，遠處乾枯的蘆葦叢中偶有一兩隻野鴨飛起，在冬日的暖陽下竟別有一番風味。只是此刻，窗邊站著的人無心欣賞，一顆心系在了然身上，跟著他去了醉香樓。

然回來時，已是酉時，天都黑了。

「然大哥，有意兒的消息嗎？」看見他進來，一直在等著的她慌不迭地問道。

然愣了下，看著她，半響才搖了搖頭。

玉嫣然提著的心突地就放下了。她不住地喃喃著：「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但是……」然忽又開口，玉嫣然剛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她緊緊地盯著然，不由屏住了呼吸。

「醉香樓的有個下人說她們那裡前幾天來了個叫意兒的姑娘，但是剛來的那天晚上就……自殺了！」

自殺！

猶如一道驚雷猛地炸響，玉嫣然怔在了那裡，漸漸空洞的眸子裡忽有兩行清淚滑落。然愣了下，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將這空間留給了她一個人。

意兒自殺了……竟然自殺了……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讓她覺得這個世界並不寒冷的人，竟然自殺了……

意兒，為什麼你不再堅持一會？為什麼不再多等我一會？為什麼……

意兒……

「小姐……變得漂亮了……」

「小姐，把這個帶上吧！」

「昨天我把一個香包給拆了，把裡面的玫瑰花瓣放這爐子裡了，這會正好用著！」

「小姐，意兒……意兒是替小姐感到委屈！」

「小姐無論走到那裡，做什麼，意兒都會陪著小姐一起的！」

「小姐，意兒不想去那醉香樓，那裡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小姐，意兒不想去！」

「真的嗎？小姐！」

回憶不受控制地蔓延……

那樣可愛貼心的她竟這樣沒了……沒了……

她將全部的希望寄託在她身上，而她卻辜負了她……

意兒……對不起！

意兒……

意兒……我一定會給你報仇的！一定會！

玉嫣然無神地眸子裡忽然有火光迸現，那是仇恨在燃燒，對平遠王府的仇恨。

此刻，她忽然有了一個決定，她要回平遠王府，不是現在，而是一個月後。她要用一個月的時間，讓自己變得堅強，變得有足夠實力為意兒復仇。

於是，玉嫣然吹熄了蠟燭，早早地睡去。她需要先恢復自己的身體，一切的計畫都要等到自己身體恢復了才能實施。

木屋外間，然坐在地上正在打坐，忽覺得燈光一暗，睜開眼看向內間，裡面的燭光已經滅了。他微微一愣，隨即又閉上眼重新打坐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