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一個與我們的世界相隔了不知多少空間與時間的世界裡,一個名為洛城的地方,正到處張燈結綵,每個人臉上都是笑靨如花。而在洛城的中心,一座氣勢恢宏的宅院正座落在那裡。掛著紅綢的門框上,一塊雕花鍍金的門匾上刻著兩個大字——羅府。門外邊,兩排穿戴整齊的軍士筆直站在道路兩旁,一輛裝飾著大紅綢子,掛著黃穗子的豪華馬車停在門口,後面跟著六七輛裝著各種箱子的馬車。門裡邊,一眾賓客,三五成堆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若仔細聽,可聽出今天是羅家三女羅渙然遠嫁北煙將軍寒睿的日子。其實說好聽是遠嫁,說難聽就是和親。
此年正好是746年,新皇登基之年,一切國事未穩之際,根本不宜戰爭。故而為免戰事,新皇決定與北煙和親,於是北煙將軍就點名了羅家三女。羅家老爺雖也不舍女兒遠嫁北煙這樣偏寒之地,卻也只能順從,畢竟皇命大於天,不可違啊!於是就有了今天的羅家三女出嫁之事!
只聽一聲鑼響,一人高唱:「吉時到!」頓時,鼓樂震天,一個蓋著紅蓋頭,穿著金絲繡圖紅袍子的新娘在一群鶯鶯燕燕地圍繞下,從內院緩緩行了出來。行至前院的時候,一個身前掛著紅繡球的鎧甲新郎上前迎了,然後一起拜別了羅家老人後,行出門外。新娘上了馬車,新郎上了脖子上同樣掛著紅繡球高頭大馬。又是一聲高呼後,一眾人與馬車才浩浩蕩蕩動了起來,向城外行去。
羅府門口,有十幾個女子和幾個男子站在門口,翹首望著,直至連送親隊伍行過時飄起的灰塵都看不見了,他們才陸陸續續回了府裡。
一天熱鬧過去,待至第二天賓客散盡,紅綢換下,府裡立時散了原先的那股喜慶味,反而飄起了淡淡哀傷。女兒遠嫁,許是終身都未能見了,父母心終是肉做的,即使兒女再多,離別了,終歸心疼。
下午時,羅府門口又停了一輛馬車,比起昨天的那輛,卻是簡單樸實多了!一個挽著髮髻的女子在一個侍女的攙扶下從門口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個同樣被侍女攙著的略顯年紀的婦女。
行至馬車邊時,女子停下腳步轉過身對著婦人福了一福,道了聲:「娘止步,莫在送了,盼好走了,請娘多保重身體!」
說完,就在那侍女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消失在簾子後。侍女轉身對婦人福了一福道了聲別也鑽進了馬車。
車前馬夫見兩人都已進了馬車,便大聲吆喝了一句:駕!驅著馬車在婦人的目光裡快速朝著城外駛去。
出了城,馬車向著南方駛去,一路上,煙塵四起。不多時,路旁已沒有了行人,很快連村莊都看不見了,只有蕭瑟的山林,還有凜冽的寒風吹過山林時發出的莎莎聲。
很快,天就黑了,車夫只好停了馬車,對著車裡的兩人說道:「夫人,天黑了,趕不了路了,今日只好在這荒山裡露宿一宿了。」
車廂裡好半響才有一個輕靈女聲傳出:「夫人說讓你在馬車邊起個火找個平整地湊合一宿吧!」
車夫聽了之後,果然在馬車便生了堆火,然後就著火光坐在了一旁。
夜靜得像是沒有一絲生機,讓人毛骨悚然。
忽然狂風大起,幾個黑影在綽約的火光裡一閃而過,還未看清,就見車夫喉間流著血躺在了地上,滾動的喉間還發出「呵呵」的聲音,讓這黑夜越發陰森起來。
「是誰!」車廂裡一聲厲喝傳出,許是夜太靜了,那車夫的聲音驚動了車廂裡的人。畢竟在這荒郊野外,是個人都會多添一份心眼。
「呵呵……是來收你命的人!」一個陰冷的笑聲肆無忌憚地在夜空下回蕩,嚇得車廂裡一聲尖叫響了起來。
「真是聒噪!」許是嫌那尖叫聲太過刺耳,馬車旁的一個黑影斷然出手,一抹亮光在黑夜裡閃過,然後一聲更加尖銳的喊叫聲響起!
又是一道亮光閃過,卻是那個黑影又出手了。
「爾敢!」說時遲那時快,一聲清越的厲喝伴著「叮」的一聲響起,卻是一把流光長劍將那一抹亮光擋飛了!
「流光劍!不好!退!」一聲令下,那幾個黑影頓時飛速離去,幾個騰躍就消失在滿山的樹陰裡。
「請問裡面的人還好嗎?」那個清越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跳動的火光裡,一個男人身穿月白色深衣,一頭長髮隨意用藍綢子束了甩在身後,手裡一把長劍流光瀲灩,腰間一根玉簫風吹過時似有簫聲傳出。
「嗚嗚,小姐,小姐你別死啊!小姐,你別扔下意兒一個人啊!嗚嗚…」卻是那個叫意兒的侍女在車裡嚎啕大哭起來。
「刷」地一聲,那個男子慌忙掀開了簾子,車內,昏暗的光亮裡隱約可見一個女子身影歪倒在車廂裡,右胸上,一抹亮光囂張的晃動著。
「小姐,你醒醒!嗚嗚……你醒醒!嗚嗚……你走了,意兒怎麼辦?嗚嗚……」另一邊一個纖細身影跪在她口中的小姐身旁,不住地哭訴著。
「讓下!」那男子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慌忙推開那意兒將那個不知是昏了還是死了的女子抱了出來平放在地上。
他上前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不由得心一驚,看了眼邊上正淚眼淒淒看著他的侍女,一聲歎息響起:「你家小姐已是不行了!」
「啊!小姐!小姐,你別扔下意兒一個人啊!小姐……」意兒頓時嚎啕哭著撲到了那已經死去的女子身上。
一旁的男子皺了皺眉,又是一聲歎息。
「先別哭了,告訴我你家小姐家住何處,我好送她回去!總不能讓她一個女人人死了還要曝屍荒野吧!」
被他一說,那意兒倒是慌忙止住了哭聲,雖偶爾還是有幾聲啜泣,卻也斷斷續續將女子的身份說了出來。
原來那女子是羅家大女羅盼好,三年前也就是743年嫁于當今大王爺平遠王離暄霸。這次本是來送羅家三女遠嫁北煙,誰想到回程路上竟出了這等事!
原來是她!那男子在心裡暗道了一聲,怪不得明明穿得如此華貴,卻用著如此儉約的馬車,而且除了一個貼身侍女一個車夫竟無一隨從。
哎~那男子又歎息了一聲,看來女子一定要嫁得好才行啊,不然落得她如此下場,豈不悲兮!
「你先上車吧!我送你們回去!」那男子將那意兒扶上了馬車,然後蹲下身去將那羅盼好右胸上那把閃著亮光的飛刀拔了出來。
只不過奇怪的是,沒有一絲血色滲出。
怎麼會沒有血?那男子皺著眉,伸出手想要去探索一番,忽覺不太合適,只好又訕訕地縮回了手。
正在他疑惑地時候,那羅盼好卻是一聲嚶嚀,一直闔著的雙目顫抖著睜了開來。饒是那男子武藝在身,也是猛地一驚。
「你……」
「你是誰?」男子想說話,卻被羅盼好搶了過去。
「額……我只是一個過路人!」
「過路人?」羅盼好疑惑了下,旋即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禁驚道:「這是誰?」
話剛出口,兩人同時一愣!
「小姐!小姐,你沒死啊!太好了!」卻是那意兒聽見聲音又出了車廂,看見羅盼好還活著,慌忙跑了過來。
「嗚嗚……小姐,你嚇死我了!剛剛這位公子說你死了,我,我……」
「小姐?」羅盼好看著那意兒,滿臉疑惑:「你是?」
「小姐,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意兒啊!」
「意兒?!」羅盼好皺眉沉思。忽然她捧住了頭,面現痛苦之色:「啊!好痛!好痛啊!」
「小姐,你怎麼了?小姐?」意兒在一邊手足無措,另一旁的男子卻是深深地鎖起了眉。
好半響,羅盼好才停止了呻吟之聲,抬起頭,光亮的額頭上,一片細膩的汗珠火光下清晰可見。
「意兒?」她嘗試著開口叫了一聲那侍女。意兒慌忙應了,一臉的驚喜,「小姐,你沒事了?」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低聲念著:「我是羅盼好,羅家大女,大王爺的正王妃!」
「對啊,小姐你怎麼了?」
「那玉嫣然是誰?」她忽又幽幽說道,似是自語,似是問著那意兒。
「玉嫣然?意兒不認識!小姐要找她嗎?」那意兒極是單純的問著,而一旁一直未說話的男子眉頭卻是越鎖越緊。
先是死而復生,後是神志模糊,這一切都讓他深深疑惑。
「是你救了我嗎?」羅盼好忽然抬頭看著他,低聲問道。姣好的面容在火光裡一片清冷,眸子裡閃動著的也是清清冷冷的神色。
他悚然一驚,隨即又淡笑道:「算不上救吧,我只不過是幫你拔下了這把刀!」說著,他晃了晃手裡的那把飛刀。
羅盼好看了一眼,淡聲道:「那就是你救了我!請問公子貴姓?」
「額……這個你以後自會知道!」
她看了他一眼,見他確實不想說,也就沒再問。
「那就再勞煩公子送我回平遠王府吧!」
「榮幸之至!」男子低頭應了。
見他應了下來,她也就不再多看他一眼,在意兒的攙扶下就上了馬車。
夜註定是漫長的。火堆旁,男子盤著腿坐著,闔著眼睛,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養神。車內,意兒早在一旁沉沉睡去,羅盼好卻靠在廂板上,眼裡流動著哀傷。
沒想到父親口中註定的命運卻是如此……
一個富商之女,嫁於一個將才之王。這本是極好的姻緣,卻因為這羅盼好古板,不懂迎合奉承的性格,在王府這種滿是勾心鬥角的地方,卻是處處不受待見,甚至連那王爺都是百般刁難于她。哎~這到底是考驗還是磨難?
父親啊,女兒真的還能回去嗎?羅盼好望著廂頂,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厚厚的廂頂,遙遠的天際,直望到了那現在只能存於記憶中的天山之巔。
她似乎看到了父親就站在懸崖之旁,望著她跳下的那個深淵,目露傷痛。
她似乎聽到了父親最後的那句:嫣兒,為父等你回來!
父親,也許嫣兒回不去了,因為嫣兒現在即是玉嫣然,也是,羅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