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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是金屬相擊的聲音。
我一驚,下意識去尋找聲源,看到一團光亮裡一個白鬍子老頭氣急敗壞地拿著一把鋼尺在敲桌子:「你居然又打瞌睡!」
桌上趴著的那個人顯然也被驚嚇到了,站了起來,茫然的抬起頭,眼睛一時都找不到焦點。她趴在桌上睡覺前顯然沒有先理好自己的斜劉海,在額頭上留下了一排可笑的紅印子。
紅果果上課不認真聽講的罪證啊!
我正想笑,忽然看清楚了那個女孩兒的臉!
她?
我心臟猛地狂跳!
她的臉——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不不不,並不是一模一樣,細看之下還是可以看出區別。五官雖然極為相似,卻又都有那一點點說不出來的差別。相比之下,若說我的容貌只是二流畫師筆下的仕女,她就像原畫又得到了神來之筆,使仕女一下變得傾國傾城!
她是誰,為什麼跟我長的這麼像?
白鬍子老頭把一本書往她面前一拍,正是《神農本草經》。他故意刁難,問:「你來說說,藥物配伍理論中‘七情和合’的源頭為何啊?」
本來還睡意懵懂的那雙眼睛,一下子清亮起來。只聽那個女孩兒胸有成竹道:「正是出自《本經 序錄》。所謂藥‘有單行者,有相須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惡者,有相反者,有相殺者。凡此七情,和合視之。’」
那老頭見沒有難倒她,又道:「你且解來聽聽。」
女孩兒笑吟吟道:「藥物之間,有的共同使用就能相互輔佐,發揮更大的功效,有的甚至比各自單獨使用的效果強上數倍;有的兩藥相遇則一方會減小另一方的藥性,便其難以發揮作用;有的藥可以減去另一種藥物的毒性,常在炮製毒性藥時或者在方中制約一種藥的毒性時使用;有的兩種藥品本身均無毒,但兩藥相遇則會產生很大的毒性,損害身體……‘七情和合’是指藥物配伍中的特殊關係,是我們這些業醫者或從事藥物學研究的人員必備的基本專業知識,十分重要,操縱著生死之關隘,不可輕忽一分半毫。」
老頭撫著他的長鬍子,很是滿意地點點頭:「紅藥坐下。」
我樂了。這老頭兒本想讓她下不了臺,卻不料女孩兒答得滴水不露,讓他不得不服。
也許是我們長得很像,讓我不由親近她。
好聰慧的姑娘!
我沖她揮手,她卻好像完全看不見我。突然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光影都不見了,白光曝長,把我晃得睜不開眼!
「紅藥——」
誰,呵氣如蘭,那氣息簡直就吹在我的耳垂上……
紅藥?不就是那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女孩兒麼?
「紅藥。」
燭光在搖晃。
白蠟燭,銀燭臺,托台是一朵朵精緻的玫瑰。
燭臺對面的年輕男子穿著一身粉白色的西服,面容在燭光下有一種溫暖的曖昧。他長得清俊,卻又不是那種謙謙君子的氣度,一雙眼像三月裡的柳葉,有些細長,有些難以捉摸的魅氣。
紅藥不答話,抿著唇,臉色有些泛粉,兩人像是從童話裡走出來的金童玉女。
那男子走到她跟前,單膝跪地,天鵝絨襯得鑽石更加華貴閃耀。
「喬紅藥,你願意嫁給我嗎?」
沉默,沉默,眼看那鮮花一樣的唇就要吐出肯定的回答,房門「碰」地被撞開,管家樣的人臉色慘白地跌進來,慌忙道:「周先生,不好了,不好了,老先生他,他,他發病了!」
搖曳的燭火猛的映滿了我的眼睛!
等我再看得清四下,年輕男子疲憊地趴在病床邊,他的手裡攥著一隻枯槁的手。
喬紅藥沉默地坐在一邊,良久,她起身,做了很大的決定一樣,輕聲說:「洛明,我去想辦法。」
周洛明猛地盯住她:「坐下!你——我不許你去!」
喬紅藥過去抱住他,揚著眉笑:「沒事的,爸媽那麼寵我。學醫就是為了救人對不對?什麼傳男不傳女,何況我又沒有親兄弟,那些堂表兄弟又不爭氣。」
周洛明的臉上竟然露出軟弱的表情。他抱住她,像是抱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不,我不能讓你……你雖是家長嫡女,處境又何嘗好過……」
「洛明……」她憐惜地回吻他,「沒事兒的,洛明。伯父救過我,我不能見死不救……」
我不知怎麼知道,她的唇上有藥。
迷藥。
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下的,但我就是知道。
周洛明的身子斜斜地軟了下去。
醫院牆像是雪地,反射出強烈的光,刺眼欲盲。
我有些驚慌,左顧右盼,不,不能去,回來,回來!
忽然眼前一片黑暗,只聽得「吱呀」一聲,異香四溢!年輕女子悶哼一聲,手中緊握的一卷舊書「啪」的落在了地上。
光亮四起,一個年過五旬的男子箭步沖上來抱住她軟綿綿地身子,痛心疾首:「紅藥,紅藥!居然是你——居然真的是你!」
「堂妹呀。」油頭粉面的年輕人裝腔作勢地圍上來,假裝惋惜地搖著頭,「堂妹呀,你怎麼這麼糊塗?《喬家毒經》歷來傳男不傳女,這壞了規矩可是要逐出家門的!你這麼著,可不是存心要我們為難嘛……」
中年男子厲聲喝道:「宏荀,住嘴!」
那年輕人冷笑:「怎麼了,舅舅,紅藥做出這等欺師滅祖的醜事,我連說都說不得了?祖訓裡早就定下規矩,《毒經》傳男不傳女,您是不記得了還是想包庇您的親閨女兒?」
中年男子暴怒:「你!」
另一個年輕人也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立刻接道:「宏荀說的不錯,舅舅,您可是喬家家長,得秉公處理才好,可別落了別人的口實呀!」
中年男子竭力穩住,沉聲道:「不要說了!我們兄弟早已私下商定,既然我膝下無子,小輩裡頭又沒有可擔大業的男兒,紅藥又有出息,就讓她繼承《毒經》!這次紅藥私自偷書,雖有錯,卻不至於逐出家門,你們這些人,用心未免太險惡了些!」
宏荀眯著眼,不依不饒:「舅舅,這紅藥偷書到底錯到什麼地步,那要看她偷書是做什麼了。周家與我喬家可有世仇,紅藥偷家寶去救周家的老爺子,還不算大錯嗎?」
「夠了……」
喬紅藥搖搖晃晃地推開她父親的懷抱,踉蹌著站起來。剛才那計迷藥真是狠,讓她話都沒有力氣說。
「爸,您,你不用替我說話了,我,我走……」
她的聲音低低的,冷冷的,也許是藥效還沒過去的原因。她的眼睛裡閃過一瞬間的猶豫和不舍,卻至始至終都很冷靜。忍著打顫的雙腿給父親跪下,她恭敬而費盡地磕了三個頭。
「爸,女兒不孝,讓您失望了。」
「爸,紅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