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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男子幫著張月安排下中毒的客人,直直地就跪在了硬邦邦的地上:「韓璞失職,不識館主大駕,驚擾張月公子,只求重罰。」
膝蓋著地的時候「碰」的一聲,聽著都很疼,可他眉頭都沒動一下。
張月笑起來有些懶洋洋的:「起來起來,我才不是為了這點小事來的。」
嘿,死了人也算小事,看來這百玥館這棵樹長得夠高夠大呵。
張月軟綿綿地靠著一張椅子坐下了,像是沒骨頭一樣。照理說他這麼個清雅俊秀的男子這麼個坐姿應該是很奇怪的,但看起來就是很順眼。他沖秦素韶一笑:「小玨個沒腦子的,嘀嘀咕咕偏要挑在我窗下,轉來轉去念念有詞,原來是有人點了道聞所未聞的菜,他怕是來踢館子的。」
我瞪大了眼睛。
這家酒店的思維,真的很問題欸。九州大地八大菜系,每一支少說也有百來道,人家點的你做不出來也正常,怎麼就變成踢館子了?
「我有些興趣,便隨口問客人點了什麼?小玨哆哆嗦嗦,居然告訴我是——」他微微撐起點身子,眼裡笑意更深,「仙果西王母。」
啊?
我特別沒有形象地張大了嘴巴。
那不是秦素韶剛才點的飲料麼?我還問他六月份哪來的山楂呢!得,我還好奇是什麼菜能砸了十瑾樓山珍海味無所不全的招牌,敢情一不小心,差點被當成鬧事兒的給攆出去了。
秦素韶眼皮都沒動一下:「有何特別麼?」
「自然有。」張月大笑,「這西王母乃是暹羅王室的貢品,價比黃金,我也就得了一點點,全部給您泡了茶喝。倒沒想這麼個順口胡謅的這個名字,竟然被館主惦記上了。」
他點點頭:「你倒有心。」
張月忽然斂了那股子玩世不恭的笑容,直起身子正正經經誠誠懇懇道:「我有些事情,正愁不知去哪裡找您,一聽有人點這茶,再讓小玨一描述,我就知道一定是您來了。」
秦素韶看了看我:「公事晚些時候再說。」
我心裡一暖。
秦素韶真真是個體貼入微溫柔無雙的好男人,知道我今後出來的機會不多,不想攪了我這次出來的雅興。
不過說到雅興……我的嘴角有些抽搐。這又是殺人又是救命,又是催吐又是七魂的,一趟折騰下來,現在你擺在多好吃的放我面前,我真是啥子心情都沒有了。
而且看張月這麼個悠閒悠哉的傢伙都露出嚴肅的表情,想來也的確是有些重要的事情。
我這廂剛想討個巧,四下嚎叫又起:「呸呸!我跟你們沒完!別以為把我表弟救回來就萬事大吉了,姓張的,咱們衙門上見!哎呦,我那苦命的表弟啊……」
呵,忘了那頭還有個麻煩沒解決。
秦素韶淡淡笑道:「人家指名道姓地點你了。」
張月哈哈一笑,又恢復到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見官就見官,我還會怕他麼?」
秦素韶點點頭,唔了一聲:「早聽說這縣府上下都被十瑾樓哄得滴溜轉,看來你往日裡沒有少給府裡頭送銀子。」
張月又是一笑,直說「都是館主教導的好」,馬屁拍得我在一旁聽著都覺得神清氣爽。
秦素韶忽然叫我:「小蔚。」
嗯?我抬頭轉向他,不明所以。
他的眉梢帶著悠閒,問我的話卻讓人一點悠閒不起來:「這件事,你怎麼看?」
我不大想說。秦素韶剛才說的話雖然偏激,但有一點是不錯的:百玥館不是衙門,那些恩恩怨怨少去沾惹為妙。何況張月在這裡,他卻問我這個外人,多少有點不妥。可是他雖看似一副閒適的樣子注視著我,眼光卻隱隱透出緊迫。
我知道剛才自己的一舉一動肯定悉數被他收進眼底了,也懶得再跟他兜圈子,直接說:「從現在的情況看,怎麼看都是那個表哥賊喊捉賊的嫌疑更大。」
秦素韶透出淡淡的笑意來:「你說是他栽贓,何以見得?」
我吸了口氣,索性一口氣說到底:「看見有人忽然在自己面前倒下了,換做常人會如何反應?至少一定會去扶一扶,先看看是什麼情況。可那位表哥,居然立馬站起來大喊‘死人了’,他怎麼看都不看就知道,他的表弟被毒死了?再看韓璞來了後,他看似是抓著韓璞推推攘攘要討說法,實際上卻是攔著韓璞不讓他接近。那人中的是砒霜,誤了片刻就會斷氣,他這麼做不得不讓人起疑。」
張月皺了皺眉,道:「衛小姐與我想到一處了,只是方才我們已取了各式小菜驗毒,並沒有發現毒藥。客人的確是好端端的進店的,飯菜又沒有問題,不知對方是如何下毒的?」
我反問他:「那桌都上了些什麼菜?」
「兩壺新鮮橘子汁,兩份醉蝦,一盅燉紅玉,一疊水煮牛肉。」
我冷冷一笑:「兩個大男人,卻點這麼一桌子都不知道該怎麼下筷的菜,難道不奇怪麼?最好笑的是那橘子汁,即便不能喝酒,至少也會點一壺黃花釀吧。」
張月的眼睛一亮:「衛小姐的意思是——」
我繼續道:「你看看,那兩個人坐的地方有什麼不一樣?」
他霍然站起來去看,片刻後猛的一拍掌:「一邊有許多蝦殼,一邊卻沒有!」
「想必貴店的橘子汁,也是縮過水的吧?」
「不錯。」張月輕輕敲著桌面,神色莫測,「去掉些水分能讓茶飲更加醇厚,沒想到竟然讓人鑽了空子。」
我回頭看秦素韶,他輕輕鼓鼓掌,開口道:「你們說的都不錯,只是還說漏了一點。」
「酒樓這麼多,他卻挑中了十瑾樓。」
秦素韶總是這樣,說話點到為止,沒有一句多餘。張月的瞳孔驟然緊縮,一挑嘴角,帶了三分狠勁:「是,屬下明白該怎麼做。」
我心叫不好,脫口道:「不行,你們不能殺他!」
「即便他害人性命,蓄意想扳倒你們十瑾樓,那也應該把他交給官府去辦。一旦動了私刑,便是你們理虧了!」
我心裡有些急,張月聞言卻笑起來。他這一笑,剛才那股子戾氣立馬散得乾乾淨淨:「衛小姐您誤會了。十瑾樓向來守規矩得很,連稅錢都不敢少交一分,哪裡會做殺人放火的事情?」
他說完還怕我不信似的,煞是無辜地攤攤手。
任憑他說的話句句在理,我卻也一個字都不相信。百玥館的人都是快成精的狐狸,每一句話裡都留著退路。
那人不會死,但想必日子也再難好過了。
罷了罷了,既然人家都快成精了,又哪裡輪得到我來囉嗦,想必道行深得很呢。
磨磨唧唧這麼久,到頭來飯都沒吃成……
我有些忿忿地看著秦素韶:早知道會碰上這種爛攤子還不如去妓院,他這個甩手掌櫃倒真是當得舒服。
他看到我小刀子一樣的眼神,終於忍不住笑了笑:「今天虧了有你,我送你一樣好東西作為答謝如何?」
不錯不錯,他口中的好東西想必是真的好。我心裡暗笑面子上卻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的表情,覺得撿了個便宜。
可後來事實證明,我是個不長記性的人,完全不記得一個時辰前某人也說十瑾樓是個好地方。
所以說,便宜,真的是不能隨便亂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