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348/coverbig.jpg?v=235d218ba19728bb8b4977fff9ceb2b7)
四.鬼道弱水
「她回去了。」
「如此……」
「卿也該出手了罷?」
「喏。」
轉眼已過數月,離刹隨止嫣修煉也都些日子了。
離刹不喜止嫣,只因此人說話簡略,不易溝通,大概是不想與自己相熟絡。日日來離刹住處,教的心法靜養之道便走,不多說言辭,久之離刹竟養成淡然的性子,整日面水而坐,一坐便是大半日。
奇的是阿喬竟也數日未來探看自己,自己也不曾想出去。
一日,離刹習靜養之道,竟達到冥想狀態,一時間世間萬物皆不在她心中,整個人以空白思緒連續三天。這天,阿喬倒是來了,生生將她從冥想間拉出來,待她清醒之後,問題劈頭蓋臉而來:「副宮主都教你些什麼?」離刹如實答道。阿喬面色古怪,繼而問:「不曾教你兵刃?」後者搖頭。「思域裡拿取物件也不曾?」
離刹瞠目,這等事她想也不敢想。「就連隔空取物也不曾教會你?」阿喬更是瞠目。「這……?我應該學麼?」離刹越發糊塗。
「好、好、好……」阿喬連說幾個好,一時氣結。
「阿喬,這便是如何?」離刹問道。
「我數月前前來探望你,那副宮主與我說她教你兵刃,命我不許擾你,我便不去。以後又去幾次皆以理由阻我,想來是做了這番打算!」阿喬憤憤道。
「她叫我修心之法不對麼?」離刹奇道。
「修羅要靜養之道作何?修羅好戰本性,自然以兵刃法術為主,這靜養什麼的分明是折修之事,你可望見你眉間的朱砂越發淡薄了?」
「這……朱砂與修煉何干?」離刹撫了撫那顆後來出現的朱砂問道。
阿喬頓時說不出話來,撫額大呼一聲,道:「修羅修為等級也不曾與你說?」於是將她為五刹是事與她說來。離刹倒是明白了些,問道:「莫不是止嫣師傅不希望我修修羅?」阿喬思索一番,道:「我且與你出去玩鬧一番,明日我就去向宮主稟明此事,話說你是想去哪裡?」
離刹思索一番,道:「人間如何?」阿喬一時無語,末了才道:「也不是不可,只是人道的事物都很是影響修為,四道的人都是避免著去的,也罷,你記得不要隨意去就好,這次便與你去。」
二人喬裝打扮,離刹所提,她想去看看連珠與辭月。
人道之繁華嘈雜是另四道不曾有的,這便是人道力薄弱,卻勝於其餘四道的緣故罷。
天道將人之本性稱之為六根未盡,阿喬卻覺得六根未盡之人更為可愛。
二人化作尋常人的樣子,穿梭於集市之中,離刹頗有故地重遊的感覺,一路走一路歎氣,惹得阿喬在一邊咯咯地笑。
「阿喬你可知連珠辭月的所在?」離刹問。
只見阿喬從懷裡摸出一面小鏡子,對離刹解釋道,「此為探命數的寶物,名曰花水月,世間萬物皆有命數,修為高者可直接掐算出比他修為低的所有事物,我等修為者要探看他人命數就只能憑藉法器了。」只見阿喬念了咒語,啟了寶物,便閉目不語。
半晌,阿喬道:「那連珠與辭月的命數我都看到了,她二人家裡原是生了變故,現如今家族冤情以平。」
「你是說連珠與辭月家裡得平反昭雪了?」離刹又驚又喜。
「大約什麼又換了什麼皇帝,為捉住人心,剛登基便大赦天下。」阿喬分析。
「慕家…也應該洗冤了罷。」離刹忽然感歎。
阿喬拍拍她,表示安慰。過了一會卻「咦」了一聲,繼而道,「這辭月的昨日之後命數居然斷了。」離刹忙問:「這表示什麼?」「大約是命中遇見什麼貴人,將她命數變改了,恩,也有可能是……管那麼多做什麼,不如親自去看,我已探得她二人所在。」離刹頓時放下心來,「我忽然覺得自己人生如夢,不知是之前都是夢,還是現在是夢。」
阿喬聞言一笑,「夢想之事……你若喜歡現在這個夢,就認真做下去吧。」
離刹點頭,也笑道:「早些去看看連珠辭月吧。」
話說連珠與辭月自山寨逃出後便隱隱藏藏的過日子,終是熬到了家族冤情平反的一天。新登基的皇帝賞賜其良田住宅,但凡家族存活之人,男子官復原職,女子便封賞無數,只可惜經歷獄災過後的家族存活之人已所剩無幾。連珠辭月請示聖上,要求派人搜找離刹,恩准後便大貼告示,幾乎各地都有離刹的畫像。
「你那兩位朋友倒也盡心了。」阿喬抱手立于連月家的牆頭,牆外恰然貼有離刹畫像。
離刹心下十分感動,從牆頭一躍而下,幾下便來到連珠臥房處,推門而入。
連珠正在午睡,隱約聽見動靜,張眼一看,自己床前坐有一人,仔細一看,不是離刹是何!「你……你確是活著的,活著為何不稍些音信來!」連珠坐了起來,辨清是離刹便眼淚直流,口裡抱怨,心下卻是十分歡喜。「是我,是我,是我不好。」離刹見她哭了眼裡也生出淚光,卻是半分哭不出來。「你那日是跌去了哪裡?為何尋你不見?」
離刹不好解釋,怕告訴她自己成了她那口中常常出現的修羅而嚇著連珠,只好含糊道:「我那日被以隱士所救,便隨他修煉,此番是來向你們告別,大約今後就不大出現於人間了。」
連珠大驚,「你是要做尼姑去?」離刹語塞,繼而大笑,一邊笑一邊拍連珠的肩。
連珠見她笑得歡暢,便放心下來,「你定是喜歡現下的生活,也好,就算你上了天入了地,切莫要記得我連珠永遠為你的朋友。」離刹聽到此話心中一暖,「你們永遠是我朋友。」「只可惜辭月不在,她若看到你更是哭的止也止不住了。」
「我看過你之後便去看她。」離刹道。
連珠忽然垂目不語,神色哀傷,「只怕你是見不著了。」
離刹心有不安,問道:「如何?」
連珠轉過臉,離刹自然是看清她抹淚的動作,追問:「到底為何?」
連珠道,「她前幾日身子不適,我去看了,也就是尋常的傷寒之類的,也以尋常藥方為她煎藥,不想連吃兩日,病情不但未好,反愈發嚴重,昨日丫頭傳話來,說是……說是已經去了,我連夜去為她準備後事,直到方才才忙完,回到家裡就睡了過去……」說完眼淚連連。
離刹心下大悲,卻是覺得辭月之死很是蹊蹺,立即道:「我去看看。」便飛奔而去。
連珠拭幹眼淚,望著離刹離去的背影,微微一笑,道:「成了修羅卻還帶著凡人的心性,真是可愛呢。」
「可愛卻也輪不到你等孤魂野鬼來歎。」阿喬忽然出現在她身後,一聲輕笑,右手穿進連珠的胸膛,從裡面生生拉出一截靈魂,卻見那靈魂十分醜陋,竟不是連珠的,連珠的身體忽然失去支撐倒在地上,呼吸卻很平穩。
阿喬捏碎那一截靈魂,又將連珠扶上床,道:「經此劫變後你的苦日便到頭了,今後好好生活吧。」
再說離刹奔向辭月家裡時,一時竟忘了阿喬這廝。辭月家曾是什麼文官,被判罪後家裡的人所剩無幾了,離刹趕到的時候甚覺淒涼,那新賞賜的宅子連僕人也不曾有幾個,更別提什麼前來吊念之人,門口卻是連一副挽聯也不曾貼,心下的悲痛不言而喻,,便推門而入。
踏著一路紙錢走到內堂,只見一口棺材停在裡面,房樑柱子上掛著幾番縞素。
離刹走近一看,辭月面容安詳的躺在裡面,除了面色慘白,幾乎讓人以為她只是小睡一時,似乎下一秒就會醒過來,哭喊道:「離刹你終於回來了!」
離刹靜靜的站在一邊,忽然想起她的母親來,辭月與她的母親是多麼相似。一樣的善良,一樣的柔弱,一樣的笑容,最後連同死都是那般平靜安詳。為什麼她們都離自己而去了……
為什麼……
要離開……
一陣刺骨的風吹來,縞素翩飛,紙錢漫天。
叮……叮……忽然響起一段細微的鈴聲。時斷時續,讓人誤以為幻聽,再仔細的聽來,不由令人毛骨悚然。
離刹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只聽見那鈴聲越來越近,夾雜這風嗚嗚的聲音,向她靠近。
「收。」一個尖細的聲音忽然在離刹左耳響起。
「嘻嘻。」另一個聲音又在她右耳響起。
一支長長的鉤戟伸向辭月的心臟部位。
離刹伸出一隻手,截住那一支鉤戟。
「她看得見我們……」右邊的聲音驚訝道。
「唔……」左邊的聲音也十分困惑。
離刹忽然放開那只鉤戟,雙手各往兩邊一撈,只聽到兩聲尖叫,再看離刹手上,恰然提著兩隻長相怪異一黑一白的小鬼。
「她她她……」白小鬼抖著兩條腿。
「修羅……這差事也會遇見修羅……若能活著吾明日就去領罰走人……」黑小鬼在空中張牙舞紮。
離刹淡淡道:「若要活命,便帶我去鬼道。」
兩隻小鬼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從彼此的眼睛裡望見一句話:「果然如此。」然後兩人想法達成一致後,拼命點頭。
黑小鬼轉了轉眼珠,道:「大人可是要救這女子?這女子死的有些蹊蹺,吾等剛剛試探,竟沒有發現她的魂魄,大約是這魂魄被放于弱水之中了。」
白小鬼在一邊發抖。
「弱水?」離刹奇道。
白小鬼也轉了轉眼珠,道:「大人只需從弱水裡撈出那人的魂魄,魂魄裡注入你半成修為,再將魂魄放回那人身體裡,便能救人。」
這次換黑小鬼發抖。
離刹默然片刻,道:「沒了身體便不可以麼……」,繼而冷冷道:「若是欺騙於我,我便讓爾等灰飛煙滅。」眉間的朱砂異常暗沉。
兩隻小鬼一齊打了個冷顫……
鬼道有弱水之淵,常言道,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
兩隻小鬼一蹦一跳在前面走著,離刹面無表情隨後,怪不得他們一修羅兩鬼卻只能靠步行前進,只因離刹還未學會思域取物,更因小鬼曰:鬼道氣陰,若用法術之類,只怕會招來陰魂,陰魂之可怕並不在於難於對付,而在於十分纏人,打散一隻又附上一隻,白白耽擱時間。
於是三人慢慢走在黃泉路上,走三步就會望見一盞引路燈,而黃泉路兩邊正是彼岸花,離刹小時曾聽過「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一說。現下看到這遍地鮮紅的花,也覺得此花十分悲涼。
小鬼帶了一段路,便回頭對離刹說:「大人,您往前面再走上一截,過了奈何橋便能看到輪回之道,那輪回之道後面就是弱水淵了,吾二人不方便過去,只好大人隻身前往了,吾等之前多有得罪,望大人海涵……」說完二鬼對視一眼,「唰」的便滾得遠遠的了。離刹頓時無語,那二鬼聲音極其尖細,打起官方讓人十分好笑。
離刹只好往前走,走了一會,果然看到了前面一座橋,隱約看到橋上有星星點點的綠光。走近一看,才發現那綠光是一隻大鍋裡冒出來的。橋上隱隱約約有人影經過,凡經過之人都要喝上一碗鍋裡的東西。
仔細一看,那鍋邊還立有一人,黑衣灰發,一時間竟看不清那人的面貌。
離刹隨著那些人影走上橋,接過一碗綠瑩瑩的水,沒敢喝。
「你……」那黑衣人一抬頭,面上的長髮紛紛散開,露出一張白皙的臉來,眼角下垂,生的十分俊秀。「你為何又來一次?這次又是誰送你來的?」
離刹抬著碗正要走,忽然聽到那人在說什麼,回頭疑惑的望了他一眼,卻見對方也不解的看著她。
「你若不想再忘記前世,便不要喝下那孟婆湯。」黑衣男子望著她道。
「哦……」她心下奇怪,不知道那人為何提示她這個,不過……離刹望瞭望那碗綠瑩瑩的湯,冷汗直流,就是讓自己吃,自己也不會吃。於是順手一仍,將碗扔進橋下的河裡,恰好砸中一隻探出頭來的骷髏。
過了橋,便看到有五口水井,離刹隨意探頭一看,只見每口井顏色不一,那些過了河的人影被一名鬼差提起來,然後翻著一本小冊子,再將人影扔到其中一口井中。不斷的重複。想來這便是輪回道吧。
鬼差望見她,要提起她的手一頓,繼而低下頭翻看那本烏黑的小冊子,然後抬起頭來詫異的看著她,「你來作甚?」
離刹道:「我去弱水。」
鬼差一怔,張了張嘴,然後繞過她提起另一隻人影,往井裡扔,嘴裡嘀咕道:「真狠啊……」
離刹更為莫名,倒也沒問什麼,直接往前走去。
過了輪回道,便望見一片一望無際的水域,水面泛著白霧,毫無波紋,竟是一片死水。這就是弱水麼?
辭月的魂魄就在裡面麼?
離刹走近一些,只覺得越靠近弱水淵身體就越發難受,似乎喘不過氣來。
罷!離刹一閉眼,快步沖向弱水淵,快要觸到弱水時,一條細線牽住了她的腰,生生將她拉了回去。
離刹只覺腰間一緊,下一秒便掉進一個懷抱中。鼻息裡嗅的都是一股極其乾淨的味道。
她張眼一看,先是望見一片胸膛,而後是一角白底金紋的布料。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抱住她的人先就開了口:「美人投懷送抱,本宮很是欣慰啊……」離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臉上一片火燒,立即掙脫了那人的禁錮。
「北宮主。」離刹垂目俯首,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呵。」北不殤淡淡一笑,那桃花眼隨意一瞥,離刹的心又撲撲的跳起來,心裡罵道:禍害啊……禍害……「北宮主為何會來此……還阻止離刹進弱水。」離刹握著拳頭,終於想起正事。
「你若進了弱水,只怕本宮今後就連美人的渣子都找不到咯。」北不殤輕輕笑著,伸出一指,觸了一下離刹的唇。
離刹只覺全身一軟,耳根子都紅了,心下是大罵這等舉止輕浮行為浪蕩的登徒子。「離刹……不解。」
北不殤負手道:「此番作為定是有人害你,不過是假借你朋友之事,目的大約就是要引你入弱水。」然後他微微做出一個我知道了的樣子,又道:「美人是不知道弱水有什麼作用吧,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但凡沾了那弱水的,莫說你小小五刹修羅,就是連上古神鬼佛也是要被融成水的,更恐怖的是,魂魄也是會消亡的……」
離刹渾身一顫,才道:「辭月的魂魄便是不在此處了。」
北不殤頷首。「那……北宮主又為何在此?」離刹望著他問道。
「本宮自然是掐指一算,料到你有此劫,不想要美人香消玉殞,便前來英雄救美了。」語畢又是桃花眼一瞥。離刹無語,自然不信這話,倒也不願追問,只道:「北宮主可否救救辭月?」
北不殤嘴角一揚,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打量,道:「我若能救,你可願隨我去北鄍宮?」離刹面上一僵,還是答道:「若北宮主能救辭月,離刹自然要報答的,只是曼殊宮宮主與我有恩,我……」
「莫拿那人間道義同我說話,修羅就要有修羅的道義,那曼殊宮宮主命人教你修為卻實則折了你的修為,她這般做就是害你,你卻不必再想著什麼恩情,本宮只問你,我若救了那朋友,你隨不隨了本宮?」北不殤一席話出,離刹倒是反駁不了了,只得道:「一切但隨北宮主。」
北不殤甚是滿意,手臂一撈便將離刹撈在懷裡,沒等離刹掙扎就騰雲而起。經過黃泉路是,只見一群陰魂追在他二人身後,卻是無論如何都追不上二人。等二人出了鬼道,那些陰魂才憤憤的折了回去。
「帝君太心急了……」
「卿是在責怪本君麼?」
「不敢……」
「本君也早料到北不殤會出手,如此,倒是多看幾折好戲了。卿以後……可不要心軟啊……」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