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北鄍

五.北鄍

離刹望見那顆金燦燦的樹就一陣惡寒。

自那日北不殤救了辭月之後,便去曼殊宮將離刹討要了來,曼殊宮主也不曾說什麼,離刹站在大殿上,還是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濃濃的疲倦感。

離刹走之前特地回頭望了一眼止嫣副宮主,對方依舊神情淡淡,十分漠然。

罷了。離刹也不再想什麼,隨著北不殤走出了大殿。

阿喬在門外候著,見了她,欲言又止。

「阿喬,那日我出了連珠家,也不曾叫住你,你可莫放在心上。」離刹捉住她的手,輕聲道。

阿喬忽然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道:「不曾想你見了我後講卻是這事,我怎會因這種事計較?倒是你,隨了北鄍宮可要……可要小心些,我不在邊上,你也要勤加修煉。」

離刹一愣,半晌才道:「這不像是你說出的話,這倒像……」這倒像我娘說的話……離刹不敢說出來,生生吞去後半句。

「莫不是像你娘?我倆站一塊都是你像姐姐的!」阿喬故作生氣。

離刹大笑,重重拍著她的肩,說道:「我走了,你記得來看我。」阿喬微頷首,心下卻微微歎氣。

出了曼殊宮,北不殤與離刹二人一前一後慢慢走著。北不殤忽問道:「美人不會思域取物可對?」離刹作實答道,不會。北不殤又問:「那麼也就不會召出引獸?」引獸大約是修羅通用乘騎。「不會。」走在前面的北不殤忽然轉過頭來,朝離刹邪魅一笑,道:「本宮走的著實累啊,想用那瞬間之術,美人又不曾會,只好……」話音一轉北不殤作勢要去抱離刹。後者一臉驚恐,匆匆避開。北不殤無奈,桃花眼一挑,道:「美人,你是要本宮同你一齊走回去?」

離刹顫巍巍道:「小人初見宮主之時見宮主那朵雲很是不小……小人身量不大,怕是能與宮主擠擠……」

北不殤額角跳了跳,一擺袖子道:「也罷。」語畢手指一彈,一朵著實不小的黑雲停在他二人跟前,北不殤踏上雲,望著還在發愣的離刹道:「美人莫不是想讓本宮抱你上來?」此話一出,後者化為風速,蹋上黑雲,小心翼翼的縮在一角。北不殤額角又跳了跳,大約是想,吾有如此可怕?

北鄍宮的象徵之物,門口一棵金光閃閃的花樹……

遠遠的離刹就望見了那一片金光,牙齒咯咯的打碰著,整個人縮成一團。北不殤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道:「美人可看到那棵花樹?此樹名為美人樹,在本宮看來,美人的美與那棵樹倒是一致。」離刹打了一個冷顫,接著又打了一個冷顫……

從此,離刹但凡見到那棵美人樹,就會十分恐懼。

金燦燦的大門,金燦燦的柱子,金燦燦的地磚……離刹心中默默流淚,只望自己儘快學會那思域取物,然後將曼殊宮的小水謝搬過來……北不殤很是高興,隨手一指那幾處華麗異常的屋子,道:「美人喜歡哪一棟便住哪一棟。」「謝宮主……」離刹咬著牙,擠出幾個字。

「本宮平日很是繁忙,不可時刻都教你修煉,修煉一事你便隨妙若吧,不會之處可問本宮,切莫要刻苦,本宮可是隨時會來探望你的。」那探望兩字說的格外重,聽者默然擦汗。

交代仔細後,北不殤甚是滿意的走開了。

離刹大大呼出一口氣,還沒完全放鬆,肩上一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就是那五刹修羅?」

離刹此時已完全崩潰,她堅信這五行之中,金就是與她相克的……僵硬著回頭,卻是看到一名大約七八歲的男孩。

那男孩生的很是粉嫩,一雙眼睛又大又圓,正好奇的看著離刹。

「你是?」離刹望著那身高不到自己胸口的俊秀小孩,一時很是想掐他一把。

「不得無禮。」小孩皺了皺眉,很是不滿對方那憐愛的眼神。語畢,臉上就被掐了一把。小孩瞠目結舌,半天才道:「怎如此輕浮舉止……」

離刹滿意的看著他,伸手又是摸了摸他的頭髮……完全忽視小孩那黑的要命的臉色。

「吾乃妙若……」那小孩幽幽冒出一句話。

離刹徹底石化。

離刹承認自己被震撼了,妙若樣貌如同孩子,卻實實在在是一隻十四刹修羅,不僅精通各法術及兵器還見識極廣。經他教導幾天,離刹的修為大有長進,思域取物之類已經小有所成,過幾日便可學習兵刃一類。

「妙若師傅最擅長什麼兵刃?」離刹隨意翻著妙若給她的兵器譜,問道。

「暗器一類吧。」

離刹暗道,惹不得這廝,否則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罷。

妙若彎了彎嘴角,道:「翻看這麼久可曾看中什麼兵刃?」

離刹脫口而出:「自然是劍了。」離刹很是鍾情於劍,大約是自小聽聞劍客行走江湖,行俠仗義,如同其他女孩子一般,都傾慕那些瀟灑劍客。

「劍卻是也有好幾種,吾北鄍宮就藏有一把好劍。」

「好劍?如何之好?」離刹很是感興趣。

「劍之好,自然在於能配合主人,削鐵如泥對付敵人都是可以的。」妙若笑。

離刹興奮道:「妙若師傅可否讓離刹看上一眼。」妙若卻是一副神秘的表情,與離刹挨近一些,小聲道:「好劍自然是在宮主手上,你若去向他討要,他定會給你。」

離刹面上一僵,立即道:「如此我便不看了。」妙若做出一副可惜的表情,繼續引誘道:「聽聞那把劍曾被一十六刹的修羅所用,那修羅隻身一人攜著那把劍殺去天道,一路開斬,共殺一萬多神兵。」

「他為何殺去天道?」離刹寒道。

妙若若有所思,道:「殺去天道,自然是討天理」,隨後話音一轉,神秘兮兮的對離刹說:「你去討來劍也讓吾看看罷。」離刹拼命搖頭,「您若想看何不自己去討。」妙若卻道:「吾等去宮主定不肯,你去便會給你。」離刹更是後退幾步,驚恐道:「為何我去宮主就給?」

「因為,宮主待你特殊。」妙若笑道。

因為宮主待你特殊……這小小一句話卻讓離刹連做好幾天噩夢,夢裡,北不殤掐著自己的下巴,桃花眼灼灼,一臉邪魅的笑,口裡說著:「本宮很是看好美人你喲……」然後那張臉忽然一變,就變成一張帶著面具的臉,那面具底色蒼白,畫著血紅的紋飾,面具上的兩個洞露出的眼睛直直的望著她,道:「吾遵從爾的願想。」

離刹猛然驚醒,坐了起來。

層層紗帳落在她床榻邊,熏香鼎燃著好聞的氣味。

是再也睡不著了。

離刹赤著腳將門打開,抱膝坐在門檻上,望著那輪月亮,感想頗多。

北鄍宮格調很是奢華,走道上的八面琉璃燈泛著柔柔的光,正好可以照到兩邊的魚池,幾簇睡蓮開的很好,乍一看為白色,細細一看卻又變化成胭脂色。幾隻小魚將頭探出水面,露出秋香色的額頭來。魚池邊是幾叢花草,開的花離刹不曾知道,也就是離刹曾住在曼殊宮小水榭的牆上所表有花卉圖。那花呈八角狀,約有手掌張開大小,中間吐出長長的蕊芯,花色有白有黃,花瓣間都有星星點點的黑色紋路。

「此花名為苦散。」屋頂上傳來一個聲音。

離刹聽到這個聲音,條件反射的一抖,塌著嘴角抬起頭,無奈道:「宮主好興致。」

北不殤懶懶的坐在屋頂上,桃花眼微微眯著,一副笑嘻嘻的樣子。「美人興致也不小。」說完一個翻身就落到離刹面前。他今夜穿的是白色錦緞寬袍,頭髮以一根黑色綢緞隨意束著,不似平日那般花哨,離刹不得不承認,這禍害生的真是極好。

「美人不曉得這苦散的傳說罷。」北不殤依著她坐下,後者不自然的縮了縮。

「離刹不知。」

「千年之前,天道與修羅道爭戰,修羅道因有一名戰修羅而略有勝算,可惜那戰修羅卻因為別的原因消失了。」

「消失了?」離刹是第二次聽到那戰修羅的事蹟了。

「消失便是不在五道間了,修羅道因此慘敗,受世間平衡力量的影響,天道損失也很是慘重。之後卻再無那戰修羅的蹤跡,只是他曾居住的地方生出了一些不曾見過的花來,此花香味極淡,曾有試吃之人,據說那花的味道會讓人產生悲的感覺來,於是名為苦散。」

北不殤說這話時表情淡淡的,離刹默然片刻,低聲道:「莫不是他離開時的心緒很是悲哀?」

「戰修羅……又何來心緒一物。」北不殤笑。

離刹哦了一聲,忽道:「聽聞那戰修羅曾持有一劍,那劍又恰這宮主手裡,可否讓離刹看一看?」離刹借機很是想探看一番那神兵利器。

「美人既有所求,本宮又豈會不應?」北不殤長眉一挑,手中忽多出一物,竟是一張薄毯。

「這……?」離刹當然不會以為毯子裡藏著劍,卻見北不殤輕輕托起離刹的腳,將其用薄毯裹住,離刹一瞬間不知作何反應,有些手腳無措的感覺。又見青光一閃,北不殤手裡又現出一物,正是一柄短劍。

離刹注意力一轉,便不去在意之前那些,接過劍來一看,那劍似是有半臂長短,劍鞘華麗異常,鏤空紋飾,上嵌有寶石一類,頗有北鄍宮風格。拔劍一看,只聽見一聲清脆龍吟,水光一閃,一柄十分鋒利的劍現於眼前,劍脊刻有不離二字。

離刹比劃一番,覺得此劍用著甚是順手,問道:「宮主,不離二字可是劍名?」北不殤在一旁微笑望著,聽見離刹的問來,便答:「不離……乃戰修羅的名。」

「如此。」離刹很是歡喜此劍,比弄了一番只好戀戀不捨的還回去。北不殤卻沒有接過之意,嘴角一彎,道:「送出的東西豈有收回之理。」離刹一愣,北不殤卻已起身離去,那背影越來越遠,遠遠聽見他道:「美人如玉劍如虹……」

萬一禪關砉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

修羅也是講佛說禪理的麼。

離刹微微一笑,望著那張覆在自己腳上的薄毯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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