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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幾刹
隔日,阿喬喚自己起床,說是帶她粗略觀下九宮。以清水拭臉,梳洗之後,離刹才發覺自己自昨日就未曾進食,現下卻是半分不餓,不由道奇。阿喬不以為然道:「人道之生存法自然不同于吾修羅道,如若你修為上好,這梳洗之瑣事統統可免去。」說罷自身先出了門。
阿喬撚了個訣,只見她面前的空間生生裂開來,從裡面蹦出兩隻渾身漆黑的獸來。阿喬道,此獸名曰引。
離刹差點拍起掌來,阿喬得意道,此乃自己思域裡的東西,平日只需將自己所需之物放置於思域,無論什麼,哪怕一座房子,用時取之便可。二人分別乘異獸而去。
那異獸馱著二人,先是疾走幾步,繼而張開一雙約兩丈的肉翅,肉翅一合一張,騰空飛去。
離刹驚呼一聲,抓緊引獸的雙角閉目不敢視。阿喬在一旁看得好笑,改坐為站,迎風立於引獸背脊,長髮飄飄,衣袂翻飛,頗有得到飛升之味。「離刹張開眼看看罷。」
離刹聞言,微微睜開眼,立即被眼前之景怔住。
只見薄薄的雲煙纏繞於自己身上,腳下是一片宮殿,隱約望見琉璃瓦的光澤。頭頂是一片蒼藍,遼闊之意頓生,竟讓人生出一段豪情來。「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離刹一句詩隨口而出,阿喬在一旁叫好,二人相視一笑。
引獸飛低一些,離刹更能細細望見那些絕美華貴的宮殿,細數,正好九座。「十八殿莫不是不在此?」離刹不由問道。
「十八殿自然不在此。」阿喬面色古怪。
「為何?」
「十八殿乃不願歸順各宮的叛亂之輩,且不論身份低微,若叛亂之徒與九宮並在,豈不笑話。」阿喬淡淡道。
「如此。」原來出了人道,身份又或等級勢力也是存在的。
二人一時無言。
「不談那些吧,我與你說,那青色首宮便是羅煞宮,後依次為北鄍、曼殊、逆鴷、寂睚、連蒼、兀魘、逃汲、巰戮。」阿喬插過話題。
離刹也理過心緒,順著阿喬所指望下去,各宮簷角翻飛,器宇不凡。立於首位的果然是青色宮,只看到外牆青烏,宮門赤黑,門口立有高十幾尺的巨人,手執寬邊斧,金剛怒目,讓人畏懼。「此為戰修羅,便是未能打開心智只會戰鬥的修羅,如今很是少有了。」離刹再看宮殿是,只覺得那羅煞宮隱隱約約,竟探不實,阿喬又道:「各宮皆有結界防禦,以你凡人是看不破那結界的。」「哦。」離刹又看向那北鄍宮,對比羅煞之青暗,卻是金碧輝煌,金琉璃金牆磚,連同門口的一株花樹都是金光閃閃的,讓人徒生厭惡,只覺那宮主必定十分浮誇。之後便是曼殊宮了,曼殊宮中皆是女性,宮殿自然委婉曲折許多,長廊無數,樓臺湖溝塘堰星羅棋佈,頗有人間江南「水巷小橋多」的味道。九宮建的十分考究,各有各韻,看的離刹連連咋舌。
二人粗覽一遍九宮,阿喬便說帶她去觀修羅暗汲湖。
引獸展翅沖天,離刹已不再懼怕,反張手迎風,十分快活。引獸飛馳也一會便俯身下降,一片巨大的湖水驟然眼前,水色為淡青色,陽光下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只見湖邊或坐或臥有幾名女子,皆長有魚尾,魚鱗璀璨,見到阿喬等人,便揮手道:「阿喬姊。」阿喬微微一笑,對離刹說:「她們都是水族之鮫人,皆是修修羅者。」離刹點頭。
引獸在湖面上盤旋一圈,爪觸水面,起飛之時帶起一片水珠,光照下泛著七色光彩。
「你可願修修羅?」阿喬忽然問道。
離刹微怔,繼而笑道:「如你所說,萬物亦有正邪,我若為修羅,便也能成為善修羅。」
「便是應了?」阿喬撫掌而笑,卻又微微歎息。
「你歎什麼?」離刹奇道。
「你可知吾曼殊宮宮主百年之前也是凡人,大約也是你這般歲數修的修羅,我只是想起,當年我也這般勸說她,一時應景而歎罷了。」阿喬微微笑。
「如此你修為竟高出宮主咯?」離刹不想這事情還有這一出。
「修為深淺怎能以年齡算,如若天資聰慧加捨得苦練者不出百年也就修為深厚了。」阿喬一副我很看好你的表情。
離刹不由打了個冷顫……
二人又嬉戲玩耍了一番,才乘引獸而歸,引獸飛至一半路程時,一陣狂風呼過,迷亂了離刹的眼睛,待風停,一朵黑雲攔於二人面前,離刹揉著眼,一邊詫異的看著黑雲。
那雲上立有一男子,著白底金紋寬袍,長袖飄飄,一頭青絲隨意散著,面目生的十分俊美,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望著兩人。
阿喬面色有些古怪,卻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道:「北宮主。」
離刹忽記起那金碧輝煌的北鄍宮來,再對比其主人,頓時歎道,人如其宮呐。打量一番後,離刹的目光落在北宮主那因領口極寬而露出半截的胸膛上,頓時臉紅,心裡卻對這生性浮誇的人厭惡不已。
「阿喬今天的這個凡間美人來,就是要孝敬本宮麼。」一句話懶懶生出,離刹更是討厭起這個人。
阿喬恭敬道:「此乃吾曼殊宮的客人,今後也是修修羅者,並非北宮主所指之人。」
那北宮主頓是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道:「我道阿喬攜她到處遊走,還以為是在尋本宮呢,也罷,本宮自作多情一番,真是讓美人見笑了,美人如若要詢問修道之事,本宮隨時歡迎。」說罷便駕雲而去。
阿喬呼出一口氣,回頭對離刹說:「切莫要遠離此人。」
離刹連忙點頭,心道,你不說我也定躲著他走。
二人回到曼殊宮,這次離刹與阿喬往正門走。離刹便一路觀看,一道曲折的長廊,兩邊是一池碧水,上有假山奇石。再走過一節,便看到幾處高樓,簷角高高翻起,若說不同於人間,大約是那高樓浮於半空,沒有根基。那長廊走著走著竟是到不了盡頭,離刹喚了一聲阿喬,阿喬道:「此長廊擺有陣法,不是曼殊宮的人是無論如何也破不了陣的。」阿喬一臉陰測測的笑,「離刹,你可知這長廊困住了多少入闖者,他們永生永世皆出不來,餘生都要在這陣法裡走下去,成了孤魂野鬼了也要走下去……」一陣陰風吹過,離刹又打了個寒顫……阿喬則大笑起來。
走了片刻,阿喬忽道,到了。
離刹蹋出最後一步,眼前景象忽然迅速扭曲,身後長廊也都消失,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古色古香的樓立在她們面前,無論窗櫺柱子門角都鐫有精美繁雜的花式。阿喬率先走近,行禮,曰:「宮主,凡人慕離刹已願修作修羅,請示宮主。」
「宣。」殿堂傳來肅然的女聲,回音嫋嫋。
「走罷。」阿喬收去了平日的親和,回頭對離刹說。
「哦。」離刹心裡一怔,也嚴肅起來。
也不是第一次見曼殊宮宮主,但今日的宮主卻有些不同,依舊一身黑衣,眉間鮮紅花鈿,只是……徒生出一股疲倦之意。殿上還站有其餘兩名白衣女子,皆覆有面紗,分兩路站于宮主身後,便是兩位副宮主了。
「離刹,你可願心向修羅道,脫胎換骨,舍去凡人之身,化為修羅?」
「吾願。」離刹單膝跪地,道。
「入修羅道後,需遵修羅道規,如若觸犯,將投入夜叉池,身軀為夜叉所食,靈魂將永世困於夜叉界,你可願為修羅?」
「吾願。」
「起誓罷。」
阿喬手執一把覆有夜叉圖案的小匕首,在離刹手心劃出一道血痕,血滴落於地磚上,頓時一股寒風襲起,夾著一股腥味,破地而起。
面前忽然出現一龐然大物,一團漆黑,只有兩點血紅可看出是眼睛,那怪物一聲嚎叫,舌頭長長托出,竟是一把三戟叉。
這便是夜叉了。
那夜叉舔盡地上的離刹的血,再遁地隱去。
單跪在地上的離刹身上忽然泛起一層紫光,光驟然鋪開,其中一束沖天而上,待光芒散盡後,一白衣漆發女子倒在那裡,長髮如瀑,眉間有一顆暗紅的朱砂痣,面目依舊是離刹的,卻比原先顯得妖媚精緻。
殿上眾人紛紛看向化為修羅的離刹,一時皆無言。
修羅身上皆有印記,印記各不相同,而且位置不一,要探其修為可探其身上的印記而知曉,修羅又分十六刹,初為修羅者並無修為,故沒有印記,三刹之後,才會有淺淺的印記。但看離刹,眉目間一顆鮮明的朱砂恰然就是五刹修羅才有的。
「這……」眾人一時驚訝。修羅道也不是沒有初為修羅就攜有五刹的事件,只是這種奇事已有數千年未發生,今日重現,自然令人稱奇。
「扶她回去吧,今後輔佐她修煉的便有勞止嫣了。」宮主漠然道。
站於她身後左邊的女子行了個禮,答:「是。」
阿喬望了一眼坐于上座的宮主,眼睛裡閃過奇異的色彩。
醒來之時,大約已經夜深了。
離刹支起身子,覺得自己身體似乎輕盈了不少。心中想穿衣穿鞋之事,那衣物竟自行生出。離刹大呼神奇,玩性大起,便推門而出。
離刹所住之處是一處水榭,閣樓懸浮於一彎小湖上。此時月光蒼涼照下,水面閃著粼粼波光,叫人心情平靜。
「我可疾走於水面麼?」離刹這樣一想,便躍入水中,快沾水之時便站住腳步,生生立於水面之上。離刹眼睛笑成月牙,這該是她近年來笑的最歡暢的一次了。
月光之下,一名白衣女子疾步在水面之上,漆發飄飄,面帶笑意,大概遇見此景的人都會讚美罷。
「可惜了。」
遠處岸上立有一人,遍地酴釄,香味迷離。面具裡的眼睛依舊那不清不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