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冷讀術魔女

第五章冷讀術魔女

六月的夏季,蟬躁初歇的夜晚,窗外下著急促的雨,我看到大半個天空變成灰色,看到樓下的一雙雙腳丫子濺起泥水走來走去。

盒裝綠茶的紙盒太好看了,拿起來便是滿滿的綠茶香氣,許多個一起擺放在桌上,像是夏天的饋贈。

從教室裡課桌上收回家的二十來個綠茶空盒,剛好能夠在床上排成一個圈。我懶散地坐在圈子裡,被淺淺的綠意圍繞著,隨意擺個姿勢,自覺意境美好。

夏天浩浩蕩蕩地開過來,不斷地升溫,我就這樣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裡,我甚至不怕變老了,我想如果我穿平底球鞋穿到三十歲,我便不會老!

可我一個人待在這裡很久了,我什麼時候才會被帶走?

我臥室的一面牆上掛著密密麻麻的照片,全是我自己的照片,從我周月,一歲,兩歲一直到我十七歲,一張不落。我媽有個習慣,我每次生日的時候她都會拿家裡最老的那台膠捲相機給我拍照,然後只沖洗出兩張,一張留給我掛在臥室的牆上,至於另外一張,我從來不知道我媽放在哪裡了。也許,也許被她壓到她房子裡那個舊木箱底了。那個舊木箱我媽從來不允許我打開。

民主家庭的小孩也並非沒有禁忌!

儘管我會呆在我媽的身邊寸步不離,但我開始渴望有人說要帶我走,只是說那麼一句,讓我聽聽自己心跳的聲音就好。

高考後的第一天竟然陷入了這樣艱深的思考,這讓我很意外!

於是我換著去想某些輕鬆的畫面。

想當年高一,趙莫和他的足球隊在A市六所中學的足球聯賽中奪了冠,便拉著我和一幫子同學去學校東門外的燒烤店腐敗。

本來已經吃完了,但忽然就下起了瓢潑大雨,而我們全部沒有帶傘,於是只好等著雨停。我們等啊等,等到燒烤店都快關門了,雨還是不停!

燒烤店老闆指著牆角那把海邊用的大號遮陽傘說這把傘借你們吧!

眾人無語,但想來別無他法。最後七八個人共同打著那把大傘壯觀地走回學校,接受學校各年級學生的注目禮。

那次我臉紅的不行,躲在男生身後,用趙莫備用的球衣遮著臉;而趙莫因為個子最高,被推在了最前面直面所有迎頭撲過來的眼光。

打那之後,很多人都來打聽趙莫的名字,有個小女生把「趙莫」聽成了「著魔」,再加上趙莫在球場上出神入化的射門技術,便給他起了「魔法師」的稱號,好一個著了魔的魔法師!

接著我又想起我小時候的事。

小時候的我很內向,很少和街坊鄰居的同齡孩子玩,好不容易有一次趙莫拉著我去和一大群孩子玩捉迷藏。一群人選擇在月湖邊的林子裡玩。那裡有一些頹敗的牆體,加上雜草叢生,很適合玩捉迷藏。

玩了好一會兒,輪到我捉人了,等小夥伴們一個個都藏好後,我就直接回家了……

趙莫一群人等了足足一個小時都不見動靜就紛紛跑了出來,趙莫滿頭大汗地領著大家到處找了一遍我,沒看見我人影,以為我掉到旁觀月湖裡去了,便哭著跑到我家來找我媽,結果令趙莫目瞪口呆的是,我正在家裡手舞足蹈地看著一本足球漫畫……

結果是趙莫沒收了我那本漫畫以示憤怒,並且再也不肯帶我出去和那群孩子玩;看了那本足球漫畫以後趙莫還迷上了足球。

所以我可以很自豪地對趙莫說,我是他的足球啟蒙恩師!趙莫以後很多比賽還真的邀請我去觀看,並讓我給他提意見。他有一次告訴我說,只要有我在場邊觀看,他就精神百倍……

高考完了趙莫說不定正在哪個角落和柳豔豔慶祝呢!

不過說到柳豔豔,看來並不是精神病人,要不然怎麼能自由出入療養院,還能讓趙醫生答應替他們給趙莫陪考呢。

她不是病人,那麼就應該是療養院的醫生或者護士,是護士的可能性更大,但是如果她是一名護士,怎麼能夠幫助自己護理下的精神病人逃走呢?

即使那位病人已經恢復健康,也應該按照正規的出院手續辦理出院吧!

我決定明天上午就去找柳豔豔弄個明白。

我也幫助了王曉曉的爸爸逃走,我不能無視這可能帶來的災難性後果。

……

平日裡月湖療養院不說是守衛森嚴,也絕對是閒人免進。每一個探視的家屬需要進行嚴格的身份核查才能夠由醫務人員帶進去,家屬不允許在療養院裡自由走動。

我在門口就被保安攔下了,我先問有沒有一位叫柳豔豔的護士,對方說了一句沒有。

我又問醫生中有沒有一位叫柳豔豔的,得到的回答仍然是一句冷冷的「沒有」。我不死心,小心翼翼地問收治的病人中是不是有叫柳豔豔的,保安已經很不耐煩了,轉身進了門衛室。

正當我準備離去,聽見身後保安拉開了門衛室的玻璃窗,見我轉過身,他遞出來一個小冊子:「你自己查,病人名字都在裡面!」

我仔細地翻看了小冊子上面的名字,也沒有找到柳豔豔的名字。

這可太奇怪了!

保安見我沒有找到什麼,便從窗戶裡伸手抓回了那本小冊子,然後關上窗戶,再也不願理我。

我很想找個地方理下頭緒,只覺得整件事情亂成一團。

趙莫也說過那個女孩是這所療養院的,怎麼會找不到人呢?難道柳豔豔這個名字是假的?有可能!

想起那次在療養院大門對面的石凳上遇到她,這個名字還是她主動告訴我的,按理說沒必要弄個假名字騙我啊!

王曉曉的爸爸不是也知道柳豔豔嗎?

我不是一個善於推理的人,我不太愛看懸疑小說,所以遇到這種事,我的狀態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亂!

我轉過身,重新去敲保衛室的玻璃。那個保衛拉開玻璃窗戶,幾乎是吼一般對我說道:你是神經病吧,有完沒完啊你?

「趙為民醫生今天來上班了嗎?」我鄭重地問。

「譚小然啊,你找我?」旁邊突然傳來趙醫生的聲音。趙醫生適時出現了,穿著一身便服,應該是在早晨例行查房後準備回家。

「小李,我們這裡接待來訪者務必要熱情周到,不能帶著消極情緒!」趙醫生對著那個保安認真地說,像是在開玩笑,但是不乏批評的意味。

「對了,小樂,你知不知道趙莫去哪了,高考完了趙莫說在外面散散心,然後就一夜未歸!」趙醫生看著我說,臉上沒有表情,像是在壓抑怒火。

「趙叔叔,我不知道!」我認真答道。

「那我得趕快去找找他!」趙醫生說完就大步往外走。

趙莫去哪裡了?這個問題我也同樣關切!

他難道離家出走了?因為高考成績不夠理想?

不會的!

高考對於趙莫來說只是例行公事,雖然他成績一直都還行,但高考的結果對於他來說不會比第二天的天氣情況更重要!反正下不下雨,他都不會帶傘。

我突然發現這時候我對趙莫一無所知!——

趙醫生走出去並不遠,我很快追上了他。看見他一臉鐵青,便知道他的壞脾氣又上來了。

看見是我,趙醫生勉強收起大部分怒色,擠出一絲生硬的笑容:「譚小然,什麼事?」

「我幫你一起找趙莫吧!」我禮貌地說。

「哦,好啊!小樂你說他會去什麼地方,會不會去了哪個同學家?」趙醫生耐著性子問道。

「趙莫他特喜歡踢足球,我想他高考後幹的第一件事應該和足球有關!」我說不出趙莫具體為什麼一夜未歸,但直覺告訴我,這事肯定和足球脫不了干係。

「這小兔崽子!」趙醫生控制不住怒火,脫口罵道。

如果我和趙醫生一起走,說不定帶著他找到趙莫後,趙莫便會遭到一頓暴打。我最好還是和他分開走,搶先找到趙莫,讓他想好辦法應對。

我把提議向趙醫生說了,他並不反對。

在去找趙莫之前,我先回了一趟家。

我殘留的一份自信告訴我,趙莫如果要「消失」一陣子的話會給我打電話。

趙莫不會離家出走,但離家出走一直是他的渴望。也許他真的需要出去散散心,這時候他可以瞞著父母,但是會告訴他的朋友,值得信任的朋友。

我應該會成為這樣一個角色,我渴望成為這個角色,被趙莫信任!

事實證明我想的是正確的,在家呆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接到了趙莫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聽出是趙莫的聲音後,耳邊隨之傳來人群嘈雜的聲響,隱約還有播音員的聲音,似乎正在播報著列車到站的消息。

「小樂你猜我現在在哪裡?」趙莫問我。

「火車站?」我猜測著說。

「對呀,」趙莫開心地說,「就是火車站,跟你說,我馬上就要上車了,去B市!」

沒見面我也能感覺出他的高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高興。

「是嗎?」我的情緒頓時受到了他的影響,也不禁笑了起來。

「喂,小樂!」大概身邊太吵鬧了,趙莫聽不太清楚我的話。

「你要離家出走?」我大聲問道。

「我才不會離家出走,我是去B市的一家足球俱樂部面試,通過面試我就能正兒八經地踢足球了!」趙莫答道。

「這事你爸媽知道不?」我明知故問。

「等一會兒你估摸著我上火車了就給我媽說一聲,讓她別告訴我家那個老頑固,世界盃開幕之前我一準兒回來!」趙莫認真說道。

「這樣啊……你面試完就趕快回來,不然指不定你爸會……」我有點不忍心瞞著趙醫生,趙莫要離開三天,趙醫生肯定得發狂!

「就這樣了,我馬上上火車了,拜!」趙莫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按照趙莫的囑託給他媽打了電話,說了趙莫去B市的事,讓她不要太擔心,還請她答應暫時瞞著趙醫生。也許母子之間天生容易相處,趙莫的媽媽竟然對他兒子的行為表示理解。

我想起趙媽媽也可能知道柳豔豔,便趕緊問她。

「阿姨,你認識柳豔豔嗎,就是去給趙莫陪考的那個女孩,她……」我鼓起勇氣問道。

「她啊,她是B市醫學院的學生,來趙為民單位實習!這孩子很優秀,到過我們家幾次,和趙莫也認識!」趙媽媽提起柳豔豔似乎很來勁,話語中透露著對柳豔豔的喜歡。

「哦……我還說高考完了找她玩呢,可惜沒辦法聯繫她出來!」我撒了個小謊。

「這樣啊,我這有豔豔的手機號,你可以記一下,」電話那頭很快聽見趙媽媽翻電話本子的聲音,然後她便對著話筒念了一串數位,我趕緊記下來。

「謝謝阿姨……趙莫的事情就是這樣,那阿姨再見!」我有些激動,終於可以找到柳豔豔了。

但我沒有想到,柳豔豔這陣子也在找我。

我撥了柳豔豔的手機號,和她約好在第一次認識的地方見面,也就是盲校和療養院之間的那條長街。

依然是第一次認識時的那處石凳,她比我早到,粉色的棉質帶領體恤衫,下身是一條黑色運動短裙。我到的時候她正端坐在石凳上翻看一本書。

「譚小然!太意外了,竟然接到了你的電話!」柳豔豔站起身笑盈盈地望著我,銀鈴般的聲音很動聽。

「柳豔豔,不好意思,打擾你上班了吧?」我有些冒失了,忘了問她是否有時間就把她約了出來。

「沒事,我做完床檢正好有時間。我這陣子都想再見見你,正愁找不到你呢!」

「找我嗎?」我有些意外,腦海中閃現出這一陣子遇到柳豔豔的所有場景。

「沒事,找你玩呢!上次你教我把高跟鞋改成平底鞋的法子很好使,後來我都沒捨得扔掉那雙鞋,乾脆就留著穿了!」柳豔豔一臉和煦。

我留意到柳豔豔的腳上正好穿著那雙由紅褐色高跟鞋改的平底鞋。

「你在看什麼書?」我看著她手裡那本書,看見封面上漢語書名下面還有一行日文單詞。

柳豔豔也不說話,伸手把那本書遞到了我手上。我看了一眼,書名叫做《瞬間讓對方相信的說話術—冷讀術》,翻開封面,第一頁上有作者簡介:

石井裕之,1963年出生于東京,精神療法師。領導有以催眠療法和心理諮詢的義診經驗為基礎的獨特研究會,把能活用於人際關係、工作、戀愛、教育等的所有溝通以及任何人都能輕易實踐的潛意識技巧對外公開。他也受邀許多企業演講,主張「提升公司職員的工作動力、營業力及溝通技巧的嶄新Know-how」,受到很高評價。

我繼續往後面翻,看見正文裡有一句話是:冷讀術是一種瞬間打開陌生人心扉的方法。翻了幾頁看不大懂,於是我沒有再翻下去,將書還給了柳豔豔。

「挺有意思的一本書,我看過好多遍呢!」柳豔豔把書放在身旁石凳上,然後說道。

柳豔豔似乎有一種魔力,讓人很願意和她聊天,我突然想我是不是被她施了所謂的冷讀術?

「其實,我之所以想認真研究下,是覺得書裡面很多知識能幫助我和我的病人進行更好的溝通!因為要和他們交流,光是真誠是不夠的,如果我不能取得他們的信任,不能瞭解他們的想法,我就連和他們真誠交流的機會都沒有!」柳豔豔注視著我,仔細地解釋。

我發現我在柳豔豔面前的被動讓我整個人看起來太過於孱弱,這讓我不舒服。我不瞭解你,你同樣也不瞭解我。你都不懼,我又何必懼你?

「下次有機會找你學冷讀術!」我笑著說。

「好呀!」柳豔豔仍然是一臉真誠,「我們走著聊吧,前面那個廢棄的幼稚園挺有意思!」柳豔豔說著起身,不容我拒絕。

我只好起身和她一起走著。

靠近幼稚園的那段馬路兩邊植有巨大法國梧桐,樹幹粗壯,兩三個孩子伸直手臂才能圍抱起來,樹蔭搭起深綠的枝葉涼蓬,樹影憧憧。石板鋪就的人行道縫隙裡,長出些茁壯的野草,草叢裡一群群麻雀起落不定。

整個幼稚園就掩蓋在道旁樹蔭裡,只有走到近前,才能看出它的所在。

我突然覺得這片地方有些偏僻,看了看旁邊的柳豔豔。柳豔豔臉上掛著自然笑容,邊走邊看那些撲展著翅膀飛出野草的麻雀,自得其樂。

在柳豔豔面前,我就像一個幼稚的小孩,被她大姐姐般強大的氣場所籠罩,由不得我不順從。我看到過她幫助精神病人出逃,如果她知道了這一點,不知道會做出何種反應?

小樂你要小心,我對自己說,情況不對的話就走為上計。

遠遠地已經能看到那座幼稚園的鐵門,門口沒有什麼異樣。就在這時候柳豔豔小聲地對我說:「小然,後面好像有人跟蹤我們。」

我立即緊張起來,剛才這一小段路上的緊張感迅速升級。我用餘光掃了一下身後,沒看見有人,但又不敢直接轉身。如果冒失的和跟蹤者正面接觸,對方有可能會被迫提前展開襲擊。

我停下腳步,傾耳聆聽,「撲通」,我能感覺到我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有個腳步聲正一點一點地接近我和柳豔豔。

我微微轉過頭,看見柳豔豔正朝著我眨眼睛,示意我不要回頭看。

我情不自禁地往柳豔豔輕移了一小步,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想從她身上找到安全感。

那個聲音很小,像是一個人躡足尾隨的聲音!我實在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奇怪的是近旁並沒有人,而幾米之外的地方則因為樹蔭和雜草而遮住了視線。

這時候快到正午,街上人很少,遇到歹徒我們根本找不到人求助。

既然能被柳豔豔發現,說明尾隨我們的人並不高明。但越是這樣,當我們和對方遭遇上,對方進犯的可能性越大。

何況任何持有兇器的歹徒都是我和柳豔豔難以對付的!這陣子的一系列遭遇甚至讓我對被跟蹤並不感到意外。

也許,也許只是有路人經過而已!

柳豔豔對我小聲說:「咱們快點走!」

走到了幼稚園門口,柳豔豔示意我不要進去。誠然,如果真是歹徒,萬一歹徒有兩個人,一個人來堵住門口,另一個進去搜索我們,我們就無處可逃。

這段街區我比柳豔豔熟,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儘快走完這段相對偏僻的街道,走到前方的主幹道去。

柳豔豔對我的意見沒有一絲異議,只是點頭。

我倆加快加快腳步往前走,眼看著距離前面的主幹道只有僅有十數米之遙了,我的膽子大了起來,這個時候即使和歹徒四目對上,我也能拉著柳豔豔跑到熱鬧的主幹道上。於是我向柳豔豔使了一個眼色,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轉回身怒斥道:「你有完沒完?」——

等我把自己慌亂的視線聚焦起來,環視四周,仍然不見一個人影,把視線延伸到街道另一側,也是一樣。整條街道上連神色稍微有那麼一點異常的行人都沒有。

真奇怪!

可是一路上身後細碎的足音卻聽得真真切切,但等到我視線收回來的時候,一時之間愣在那裡,驚呆在原處。

柳豔豔見我愣著沒什麼言語或者肢體動作向她示個意,忍不住輕抓我的手小聲問道:「小然,怎麼了,你還好嗎?」

我還是沒什麼反應。

柳豔豔也轉回頭,待她張開眼的時候,便聽她近乎驚叫的一聲:「呀!」

在我倆的後面只有一個白晃晃的傢伙,一條很小很小的狗,剛從草叢裡蹦出來。我突然明白麻雀從草叢驚起的原因。

它為什麼會堅持跟蹤我們這麼久?看它呼吸間露出的尖小的牙齒和一身的乳毛,能看出它還處於哺乳期。

柳豔豔想伸手摸摸毛茸茸的它,但是手伸到一半就停下了,徵求我的意見說:「小然你說,要是我摸下它,它會咬我嗎?」

我也喜歡小狗,只是現在的情況讓我很是無語。

柳豔豔蹲下了身,伸出手招呼身前的小白狗。那個小狗聽見她的招呼表現得十分配合,雀躍似的跑到她的手邊,半蹲著站起來,然後伸出小小的紅紅的舌頭就準備舔柳豔豔的手,柳豔豔的手也不躲,任由小白狗舔著。

小白狗舔完又用鼻子在柳豔豔的手心裡來來回回的嗅著,然後還得寸進尺,繞到柳豔豔身體一側,在她的腿邊嗅著。

「這小傢伙也喜歡艾佩芝的香水啊!」柳豔豔快樂地說。

我想起我幫趙莫給柳豔豔挑的艾佩芝香水,也許現在柳豔豔身上噴的就是趙莫送的那支。

柳豔豔把手翻過來,在小白狗的身上摸了幾下,然後把手放在它的鼻子上方逗它玩。

看著柳豔豔和小白狗玩得其樂融融,我也蹲下來。小白狗馬上轉過來想舔我的手,我把手放在它的鼻子上方一釐米的地方,輕輕移動著逗它。小白狗看用鼻子夠不著就顫顫歪歪地站起來,想用前爪要來碰我的手指,但總夠不著,試了幾次後,就乾脆站在原地用小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柳豔豔有些不忍,伸出雙手把小白狗捧在手心,眉飛色舞地說:「我們帶它走吧!」

「要是它的主人找不到它怎麼辦?」雖然不想掃她的興,我還是照直說。

「會不會是流浪狗?」柳豔豔對小白狗愛不釋手,問完又自己回答道,「應該不是,不會有這麼小的流浪狗!沒有主人,也會有狗媽媽!」

柳豔豔說完萬分不舍地把小白狗放在地上。

小白狗剛在地上走了幾步,前方草叢裡就竄出一條灰色的狗,直奔我們過來。是條灰色的大狗,瘦骨嶙峋,毛色很差,但看起來很乾淨。

我有些怕狗,拉著柳豔豔想跑,柳豔豔卻站著不動。

「格拉絲!」柳豔豔歡快地喊道。

聽柳豔豔喊完,便看見灰色大狗慢了下來,走到小白狗的身邊便不再前進,也並沒有攻擊我和柳豔豔的意思,只是盯著柳豔豔,不停地晃著尾巴。

「格拉絲是我收留的流浪狗,沒想到小白狗是格拉絲的孩子!」柳豔豔拉著我笑著說。

我很疑惑,愈發搞不清狀況了。

「走吧,我給你講我遇到格拉絲的故事!」柳豔豔說完俯下身用雙手捧起小白狗。只見灰色大狗並沒有反對的意思,只是一個勁兒地晃著尾巴。

我只好跟著柳豔豔往回走,那條被柳豔豔叫做格拉絲的灰狗便跟在我們身後。

走到幼稚園的地方,柳豔豔帶著我拐了進去。「我給你看看我給格拉絲建的家!」柳豔豔興奮地說。

一路走著,上了那座城堡狀教學大樓的走廊,向右轉,走出一段之後,再向左前方走。

和上次我偶然遇見柳豔豔藏包裹的路線一樣,也是走動了最裡面那間教室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突然覺得這地方過於僻靜。如果柳豔豔察覺到我跟蹤過她,還知曉了她的秘密,會不會被迫對我做出……我不敢繼續往下麵想。

今天的事情如果也是柳豔豔刻意安排的,目的只是為了把我引到這個僻靜的地方,那我就慘了!

想起柳豔豔那本關於冷讀術的書上的話:冷讀術是一種瞬間打開陌生人心扉的方法。很可能柳豔豔對我的想法一清二楚。

我開始努力保持平靜,避免被柳豔豔看穿!

柳豔豔卻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我的異常,徑直走到教室前門,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我沒有選擇,只好跟了過去,走到門前,才發現我似乎多疑了。

牆角用細木條搭了一間狗舍,裡面鋪著幾件舊衣服,衣服裡面竟然躺著兩條和小白狗一樣大小的小狗,一條黑白相間,另一條則和它媽媽一樣,是灰色。狗舍旁邊有一個不銹鋼的大碗,裡面還有半碗清水;另外有一個塑膠盆子,裡面還有幾塊沒有吃完的麵包,麵包上還掛著麵條和雞蛋。

「格拉絲是我療養院附近遇上的,那時候它懷了孕,還受了傷,身體很虛弱,連老鼠都打不過。我給它吃麵包和雞蛋,它便信任了我,我便把它領到這裡來……」柳豔豔緩緩說道,不時撫摸一下小白狗的後腦勺。

我知道了格拉絲和柳豔豔之間完整的故事。柳豔豔第一次看到格拉絲時,它很明顯已經在街上流浪了有些時日,柳豔豔已經無法幫它找到主人。格拉絲身上系著一塊狗牌,上面寫著「小草」這個名字。「小草」的英文是「grass」,柳豔豔便把這個單詞音譯成「格拉絲」,最為它的新名字——既不完全抹掉狗狗的原名,又能讓它開始新的生活。

柳豔豔的講述中也提到她藏包裹的事,她從療養院裡面收集了幾件病人不要的舊衣服,拿到了幼稚園,準備在安置格拉絲的教室裡搭建狗舍,但那天她卻發現格拉絲並不在教室裡。想起格拉絲懷著孕,傷也沒好,就放下包裹出去找它。

找了周圍很多地方,柳豔豔都沒找到格拉絲的蹤影。直到狗舍搭建好,柳豔豔在教室裡放了食物和水,也不見格拉絲回來。

「格拉絲把它的孩子們領到這裡了,太好了!」柳豔豔高興得手舞足蹈。

我一時釋然,總算弄明白了一件事情!

聯想到趙莫說柳豔豔因為在月湖邊放生水鳥被地痞流氓糾纏的事,我開始對柳豔豔的善良感到由衷的敬意。也許柳豔豔知道我目睹她私放精神病人後也不會對我怎麼樣。

也許柳豔豔幫助精神病人出逃另有隱情,或者在她幫助下逃走的中年男人確實不是精神病。但如果不是精神病人,還有必要深更半夜翻牆逃跑嗎?堂堂正正辦手續走正門不是更好?

看著柳豔豔和幾條小狗玩得正歡,我硬生生地把疑問咽進了肚子裡。如果我問出口的話,柳豔豔說不到會當場翻臉,畢竟這事非同小可,被院方和公眾知道了的話,對於柳豔豔這樣的醫學生,肯定會被毀掉前途。此事關係柳豔豔的前途大事,她再善良,也不可能輕易對我說一個字;相反,更可能會對我產生敵視,處處提防。

如果這些事我都沒有碰見該多好啊,我現在只用守在電視機前等待世界盃開幕就行了。我肯定已經把那首世界盃主題曲歌詞背得滾瓜爛熟,還能夠不跑調地全部唱出來。

南非約翰尼斯堡肯定已經聚集起來自世界各地的足球迷們,他們肯定也一邊等待著世界盃開幕之日,一邊高聲唱著:

WhenIgetolderIwillbe

strongerthey'llcallme

freedomjust

likeawa`vingflag

andthenitgoesback

Ahhhoahhhoahhho

我只是一個差一個月零兩天滿十八歲的女孩,我需要給自己眼前的紛亂劃一個句號,然後痛痛快快地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不就是跑上千米抓了一名倒楣的小偷,看到了一起醫務工作者協助精神病人出逃事件,以及發現了一起監考人員協同高官子女作弊事件嗎?我只是普通人,我大可以不管不問。

是的,我就不管不問怎麼了,誰也不能阻止我過幸福的生活!

想著想著,我滿心的激昂。我要重新去過我的簡單的生活,和我媽在一起享受兩個人的小幸福!

過去的幾天,我差點認為我就要做一個當代版的福爾摩斯或者神探柯南,我要為市民們找出真相,排除他們身邊的安全隱患……

被這種難以言狀的緊迫感壓地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我一下子清醒了,無比輕鬆。輕鬆下來的感覺真好!我再也不用因為身後跟著一條小狗,就誤以為是被歹徒尾隨,而弄得自己神經過敏。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柳豔豔抬起頭看著我,以為我也是被小狗們的憨態逗樂了,便招呼我加入和它們之間的遊戲。

我踩著小碎步走到了小狗們的身邊,然後只見圍在柳豔豔身邊的四條小狗齊刷刷地跑到我邊上來,擺動著尾巴,可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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