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蘇,蘇是州的蘇。至於名字嘛,咳咳,一直是我很難向人啟齒的詞兒。也不知我那對印象依稀的父母是怎麼想的,蘇,多麼溫婉美麗引人遐想的一姓啊,後面居然就很隨意的墜上了小貓這麼兩字。我真懷疑,我這創意的名兒應該是來源於那對無良夫妻的一個玩笑吧。(無良夭:~確實這兩字蠻順手就用上了)
細雨綿綿,我坐在學校旁的小麵館裡吸溜著一碗噴香的牛肉米線,一面望著陰雨下格外蕭瑟的街道,一面悶悶的嘀咕著這磨人的天氣。不知道為什麼,今年的雨水忒別多,就連氣候也連帶著奇怪起來。六月的天,卻依然涼風陣陣,幾近深秋。一碗熱騰騰的米線下肚,身上熱乎了不少,心情也稍稍好了一些。看了看手機,五點四十五,離六點半的晚自習時間還有一陣子。且學校離這兒也極近,不如坐會再去也不遲。
我百無聊賴的望著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突然間,我心中一跳,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從我的身周傳來。我慌忙偷眼的四顧張望了一圈,卻並不見任何可疑的人影。又隔了幾分鐘,那種感覺如芒刺在背令我坐臥不安,終於提起書袋匆匆奔學校而去。一走出店門,那種奇怪的感覺便消失殆盡。我心下一松。回頭又看了看自己常常光顧的飯館,心想這裡有些古怪,以後還是換一家館子吃吧。一路前行,到了教室,幾乎沒有人被這陰鬱的天氣所影響。大家還是一如往常般嬉笑打鬧好不精神。
「蘇蘇,還有半小時才上課,你在慌什麼啊。」一聲輕笑,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好友小唯。
「唉,我來早點不是要趕作文嘛,李老上午說今晚必須交的,我還沒寫好呢。」我平復了一下心情,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把這件怪異的事告訴她。
「切,我看是你這幾天趕作業趕昏頭產生的幻覺吧。」小唯翻了個白眼,不在意的道。
「唔。也許吧。」聞言我聳聳肩繼續埋頭苦趕作文,只希望這次真的只是錯覺。雖然,多年來的經驗告訴我這樣的想法不太現實。
下午下課後,我特地找了個離昨天那飯館遠一點的館子吃飯。還是向老闆要了一份牛肉米線。正有滋有味的吃著,突然間,昨日那不適的感覺又無端端冒了出來。我偷偷的四顧一番,依然如昨日那般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影。沒事的沒事的,周圍這麼多人,不會有什麼事的。我這樣安慰著自己強制鎮定下來,一面快速的吞咽著碗裡的米線。然而,今日這股視線卻沒有因為我的刻意忽視而消失,反而越來越強烈。我感覺到,它隱約集中在了我頭頂,因為我的頭皮似乎感覺到微微的發麻。猶豫片刻,我終於強忍住心中的驚懼和訝異,順著那股感覺抬頭尋去。然而就在我剛一抬眼的那一刻,便被眼前看到的東西驚得一聲低呼。就連雙腿也因這突如其來的驚懼而有幾分發軟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自我額頭上悄然滲出。
那是一雙穿著半舊運動鞋的腳,不,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穿著半舊運動鞋漂浮在我頭頂上的「人」。我抖索著目光繼續向上看去,一條洗得褪色了的破舊牛仔褲包裹著的纖細的雙腿,再往上,是一件半新的白底紅橫條的T恤,以及,那白得過分的小臉上那一雙深的與年齡不符的黑瞳。而此時,那雙黑瞳正一瞬不瞬的望著我,仿佛看我,是她很緊要的一件事。在看到那雙眸子的瞬間,我居然不怎麼害怕了,突然間,心就平靜了下來。她望著我,我也仔細的打量著她。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突然間,她笑了,冰冷中卻透著一股攝人的美麗。幽深的眼眸瞬間清澈得如同夏日的天空。
「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嗎」。清脆的聲音透出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真誠,以及一絲無法忽略的哀傷。雖然心中依然帶著一絲驚懼,但終是敵不過那雙眼裡那深深的期盼。「我一個人,在這座城市裡飄蕩了很久了,你是唯一一個看得到我的人。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嗯」。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待回過神來看到她確認我的答覆後笑得那麼開懷的笑容,心中那隱隱的恐懼也稍稍減淡了一些。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異生命的朋友。我走到哪,她就跟著飄到哪。一路嘰嘰喳喳的鬧著,看什麼都覺得新鮮。然而,也確如她所說,除了我之外,還真的沒人能看見她。她說她叫晴子,幾年前跟父母上街趕集的時候被一輛失控的壓路車撞到,當時便失去了半面的頭部,還有她尚且年輕的生命。等她漸漸恢復意識的時候,就已經變成現在這般模樣了。她接著說,小貓,知道我為什麼能從那麼多人中找到你嗎。我搖搖頭說我怎麼能知道你是怎麼斷定我能看見你的。她笑了笑,那笑容中有著一絲狡黠。她突然轉過頭來,眼眸直直的看著我,面上帶著一股詭秘得讓我發咻的表情,一字一句,及其清楚的說道。小貓,其實從我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你是「道士」。我被她那詭秘的笑容驚得有幾分俱意,但仍是對她的話產生了極大的好奇。道士,不就是我常常在道觀裡面看到的出家人嗎。我一個高中生,怎麼會成了出家人呢。晴子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她不再用那詭秘得嚇人的表情看著我,而是轉過頭去望著城外道觀的方向,聲音也變得輕輕柔柔的,仿若一陣風吹來,就散掉了。你知道嗎,我開始也是那麼以為的,小貓。我以為可以去求他們幫我渡入輪回,但是,我在山腳呆了整整三個月,身邊來來去去無數的道家,遊人。可就是沒有一個人,能感覺到我的存在。等到後來,我也絕望了,我想我也許會一直這麼孤單下去,直到遇見了你,小貓。我心中更是疑惑,可是,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是呢,我也只是能看到你而已。的確,我從小便能看到聽到一些常人所看不到,聽不到的「東西」。為此我才特意催促父母同意我搬來城裡,借著城市中旺盛的人氣,已經好久沒有看到晴子這樣的遊魂了。
「我也不清楚,那天一看到你,心中便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你一定能幫到我。」晴子收回遙望的目光,輕輕的說道:「你身上,有一種感覺,我說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反正就是,怎麼說呢,就是一看到你,就給了我進入輪回的希望。」
雖然我仍是不甚明白,但也隱約感覺到,她似乎希望我能將她送入輪回。可是,我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能力。想到這裡,我只能無奈的搖搖頭道:「雖然我也很想能幫到你,可是,我沒有那樣的能力啊。」
「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呀。」
晴子不等我說完便急切的道:「我相信你,一定能有辦法的。」說著說著,一向清麗的面容竟然有點扭曲。平常只是稍顯蒼白的俏臉此時明星的泛出一陣陣青黑之氣。然後,只聽細碎的「呲啦」一聲,頓時一種不好的預感在我心頭擴散開來。只見晴子那完美的左頰竟然緩緩的裂開了來,一股股鮮血和著黃白的腦漿順著她那不停開裂的顱骨嘩嘩的流了下來。我呆呆的看著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微張著口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接著,又聽「噗」的一聲,晴子那美麗得讓我一直豔慕不已的眼睛竟然也跳出了一個。白花花的眼球在地上彈了幾下滾在一旁停著不動了,只剩下那一隻黑洞洞的眼眶,和著股股的鮮血直直的看著我。
「啊!」我終於忍不住一聲驚呼,身體也不由自主的連連向後退了幾步。
「小貓,我求求你,幫幫我吧。」晴子緩緩的轉動著她那唯一完好的右眼珠,顆顆淚珠和著鮮血往下直流,身上全是斑駁的血跡。面容哀怨而恐怖,她似乎也發現了我眼中的驚懼和疏離。沒再靠近,只是站在原處,就用那渴望而悲哀的眼神淒淒的望著我。
我看著她血泊中單薄的身影,突然有種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我很想為這個可憐的年輕的怨靈哭一場。她本是那樣美好的一個女孩,又是在那樣美麗的一個年華,如果沒有那一場事故,她現在也應該和我一樣。開心的享受著親人朋友的溫暖,過著這個年華中所有女孩子所享受著的生活。然而那場事故卻帶走了她的一切,只留給她無盡的寂寥以及那樣深沉的悲涼。我們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對方,毫無徵兆的,微涼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不受控制的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那一刻,我絲毫不覺得晴子現在的摸樣有什麼噁心或恐怖,我只是很想為這個美好卻悲涼的女孩子哭一場。
「小貓,你,你居然為我而落淚。」晴子似是一怔,用她那僅剩的右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慢慢的,她居然微微笑了。那猙獰的面容也如曇花一現般漸漸的回復了原狀,依然是那身半舊的衣服,依然是那雙讓我豔慕不已的眼眸和那一副我所熟悉的清澈的笑容。隨即地上的血跡也奇跡般的消失了,就連她方才一身血污的T恤也瞬間回復了昔日的乾淨整潔。剛剛所發生的事,就如同一場短暫的幻覺。
「對不起,我剛剛嚇到你了吧。」晴子輕盈的飄到我身前,歉意的望著我。
「剛剛,就是那時的場景吧。」我憐惜的看著這個美麗的女孩,心想盡我的努力一定將她送去她想去的地方。只看到她剛才的那般模樣,便不難想像那次事故的慘烈。
「」晴子沒有回答,只是微垂下眼簾不再出聲。顯然剛才失控的那一瞬間,又勾起了她對那場顛覆了她所有的事故的回憶吧。
「晴子,一定能有辦法的。」我輕聲的安慰道,一面在心中細細搜索那些電視小說都怎麼辦的。不管是真是假好歹死馬當活馬醫吧,萬一就能行呢。突然心中一亮,晴子她是不是在這世間還有什麼心結未解,所以才留在這裡沒能轉生,這可是電視小說中常有的橋段呢。就是不知道,她的心結到底是什麼。想到這裡,我抬頭看向尚在深思中的晴子,「晴子,能不能告訴我,你最在乎的是什麼?」
「我嗎?」晴子從沉思中醒過神來,滿眼盡是迷茫。「我也不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麼。」但是,手卻不由自主的撫在了那剛剛破碎的左頰上。看來,晴子也和所有這個年華中的女孩子一樣,在乎著自己已顯靚麗的面容。那麼,我腦海中突地一個念頭閃過。莫非,她是想回復生前那完美的容顏。
「晴子,」我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我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你是不是想讓你的,額,就是那個軀體回復成以前的樣子。」見晴子似是一呆,我又再接再礪的接著說道:「我可以去托化妝師給你化化妝,肯定和以前差不多的。真的。」
「小貓,你誤會了。」晴子輕輕的撫著左頰,眼神不知飄向了何處:「容貌,的確是我曾經所在意的,但是,現在我已經這樣子了,再美再醜又能有什麼不一樣的呢。但是,我的確記掛著一件事,這件事,需要你的説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