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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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熬了一上午,終於等到了同致富公司那邊派起前來接應的人了,同學唰地一下,都從地上爬起來,人群裡頓時像是炸開了鍋一樣,一陣陣的嘈雜聲突然間拔地而起。同學們那種緊張而焦慮的神情旋即在臉上消失了。

在這麼熱的天下面一折騰,他們似乎沒有什麼「高檔次」的想法,只要同致富公司讓他們進廠做,其他的,都可以拿在桌面上好好說嘛,只要不讓他們太吃虧,你們就算是吃點兒也沒關係的。這種精神與原則,同在學校裡意氣風發時的,完全是不同一個級別的。他們曾經的語氣簡直硬得跟鋼板一樣:要是沒有像是仲介公司所說的那樣,我們就向他們鬧,否則,這書不是白讀了麼?!

理論中的強者,實踐中的弱者?!他們現在沒有時間、精力和心思來考慮這個問題,擺在他們面前的問題就是兩個字:生存。

前來接應的負責人是同致富深圳寶安分公司人事部的一個白領,他叫王富貴,廣東深圳本地人,體積也顯得比較的大,長著一張胖乎乎的圓臉,但臉腮下明顯還殘留著一處傷疤,細眼一看,可以判斷出是刀傷所致的結果。他的穿著,從顏色和款式上來看,並沒有新穎奇特的地方,細心的人可以發現衣服上掛著的盡是些名牌幌子。

王富貴剛下車,孫老師便立馬迎了上去。王富貴似乎沒有打算跟孫老師廢什麼話,但又由於一些其他的原因,也許是什麼商業機密的,他倆走到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談了起來。至於談的是些什麼內容,除了他們自己之外,恐怕誰也不知道了。據後來的一個女同學說,她只看到一開始的時候,氣氛比較地緊張,反正跟吵架也差不多少,就欠兩個人掄起拳頭來了,而最後兩人又居然握了個手,就走回人群中來了。

前來接應的人員當中有一個特殊的成員,他叫邱遠光。他一米七的個子,長長的臉上經常會掛著一副令人舒心的微笑,頭髮雖說也是卷起的,但跟孫老師絕不是一個級別的,至少也不像是苔蘚一樣緊貼在地上那樣,缺乏著一種神韻與靈氣,反而他的頭髮一排一排地跟搭著個棚一樣,顯出了點男人味出來。粗實厚重的濃眉之下掛著一副恰似成熟的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雖穿了件白色襯衣,但依然掩飾不住他膚色的黑。當然,比起黃海來,仍然是「小巫見大巫」。從年齡上判斷,身體上的任何一個外貌特性都傳遞不出他年齡歲數是挺大的信號,至多也是個二十出頭一點罷了。

那問題也就來了,既然邱遠光是如此地年輕,又怎麼會與同致富公司的管理層人物在一塊呢?即使是剛招進來的大學生畢業生,除了特殊的人之外,從實際現實的角度上來講,應該還沒有這麼牛B吧?更何況同致富是一家「世界五百強」的大公司。

後來才知道,邱遠光不是同致富公司的成員,更有意思的是——他竟然也是湘潭大學大二的在校的大學生。呵呵!這麼一來,那邱遠光同黃海他們不就是校友了麼?!所以問題主要是在這裡。同學、校友,一個多麼純真自然的、沒有受過名利的玷污的詞兒!但他一開始並沒有把自己的身份給說出來,

既然邱遠光不是同致富的員工,那他怎麼會跟這幫人一塊來?而且他來這又是想做些什麼?這些一連串的問題,接二連三地從黃海的大腦海當中浮現了出來。

邱遠光是這兒的本地人,他的一個大哥是在同致富公司的人事部上班。本來公司裡在這段時間招些暑假工,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可得知湘大也來了大批在這家公司打暑假工學生,邱遠光便來了興趣,畢竟那些人都是自己的校友嘛!所以他就從家裡跑了出來,在同致富的廠門口等著。可硬是等了一下午都沒與看見校友們的人影。他打電話向他大哥一問,才知道事情被那個所謂的孫老師給搞砸了。於是他便通過他大哥這層特殊關係跟同致富的人事部的人員一同過來了,但邱遠光被告知了一句:就過去看一下,不許鬧事,要配合人事部的工作。

邱遠光一下車,便朝著人群走去,他隨便地問了一句:「你們大家都吃飯了沒?」

「都蹲在大街上一天了,沒得吃沒得喝!」被饑渴灼燒過的聲音顯得疲憊不堪,連說話時最基本的語氣也消失了。

邱遠光轉身四處看了看大家,都顯得有氣無力、沒精打采的,便朝大家喊了聲:「同學們再堅持一會兒,公司的車子很快就開過來。過去後,就可以安排大家進廠工作了!」說罷,邱遠光便朝著王富貴走了過去。兩個人很快地說了幾句,點了點頭,邱遠光便與同富貴的一名人員一起走進了一家小賣鋪。

不一會兒,只見他們每人扛了一箱礦泉水走了回來,大傢伙一見他們倆,也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同學們都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羊羔一樣,眼神中充滿了渴望和期待,終於可以喝上一口了!

邱遠光他倆扛著水一到,同學們一時便蜂擁而上,頓時全部亂轟轟地,完全跟放羊的一樣。

在生存和欲望面前,經常掛在人們嘴邊的「素質」顯得非常的蒼白無力。它並沒有有效地遏制同學們近乎瘋狂的爭搶。身體強壯還過得去的,自然沖進人群之中,而那些疲憊不堪。身體乏力的也只有是在人群的最外層緩緩蠕動的份兒。在和平富裕的年代,他們也許是一個個難得的人才;在動亂貧困的年代,他們可能淪落為兇悍的土匪!而這一回可算是讓黃海無語了。

邱遠光一見,心裡也有些亂,並且有些生氣,他一邊發放水一邊大聲喝令道:「都有,都有!別擠,別擠!他媽的,每個人——每個人都有的,搶什麼搶,有什麼好搶的啊?都是自己的同學,擠什麼擠呀!」同學們根本沒有在乎邱遠光說了些什麼,只要有水發就搞定了。

黃海看到身旁的謝萍素依然還在坐著,便故意詢問道:「呵,小謝同學,你——不去拿一瓶——水——來喝?」

「不用了,我不渴!」謝萍素看了看那一堆人,笑了笑。

一句善意的謊言卻不能完全來掩飾住她自己饑渴的狀態。

其實他們彼此都明白,這哪是不渴啊,而是身體處於饑渴而全身乏力的狀態,即使去了,也根本擠不進人群當中去拿到一瓶水,知道這是很費體力的事情,倒不如坐著算了。

黃海拍了拍謝素萍的肩兒,起身一站,說道:「我過去看看!」說罷,他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很快就找不到蹤影。以黃海現在的狀況,拿瓶水根本就不是一個問題。果然不到一分鐘的問題,他的頭從人群之中刷了出來,接著,手裡頭揣著兩瓶水全身魚貫而出。

他走了過來,把手上兩瓶水都給謝素萍遞了過去,漫不經心地說道:「來,雖說不渴,但也可以喝的,不喝白不喝嘛!你拿著!」

「你不渴?你也喝一點吧?!」謝素萍拿了一瓶朝黃海遞去,很感謝地說到。

黃海大大咧咧地把手一推,在胸口捶了幾下,喊道:「你看,還行吧?死不了的!」

從心理上而言,見到了同致富前來接待的人員,便有了個底了;從生理上來說,補充了一點水分,比起原來肯定是有精神頭了。同學們又開始活躍了起來,跟樹林子的鳥兒一樣唧唧哇哇地吵了起來。

「哎呀,這水喝起來就是不一樣!」

「對,這味道真他娘的不錯,簡直比小時候俺娘的奶還要香些!」

「這會兒,咱不用再這破地方蹲大街了,等會兒我們就可以進同致富工作了咯!」

「孫老師果然沒有食言,可以把我們弄進廠了!」

……

同致富公司的麵包車沒有來?沒關係!

魚肚白都已經出來了,太陽還能看不到麼?繼續等嘛!不出意外的話,這事應該有個譜了。

對於同致富公司的部分人員和仲介公司來說,這批暑假工可是一塊到口而且是肥得流油的肉。這可以說是暴利的出現,幹那麼一兩個月的時間,比較平日裡那些死工資來說,簡直就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別。只要想盡一切辦法使這些暑假工不知道他們具體的商業操作,尤其是在利益的分配上,不讓學生們有思想覺悟而鬧出些動靜來。否則,被公司的高層領導而且要是眾多領導知道後,就夠他們喝上一壺的,要是驚動了勞動局和媒體,基本上算是完蛋了。

也許是出於進廠工作的需要或是穩定同學們的情緒,還是其他什麼的,他們要求每個同學都要現場拍攝一張照片。

「來,來,來!每人都要拍一張照片,就是進了我們公司後,每人都要留一張生活照!」人事部的另一個白領手上揣著一部數碼照相機,不斷地在催促著大家。其他的人員也挨個走進人群當中,軟磨硬泡地叫著大夥去拍一張。

在群體性的生活當中,最具影響力的當屬領頭羊人物。一般的人都會有一種隨大流的思想,既不帶頭,也不落後。領頭羊最先幹了以後,如果沒有事,效果也不錯,便跟著幹。若出了什麼事,呵呵,事不關己,己不操心。但最具破壞力的卻是那些隨波逐流的大眾,他們可能比領頭羊更瘋狂。從一種抑制的狀態突然間向大膽地轉向為啟動的狀態,其中所釋放出來的能量無疑是巨大的!

既然拍攝些生活照,那些就更應該貼近生活,隨意、自然、親切,甚至是跟「非主流」文化的一樣。故意睜大眼睛,撅著小嘴或是吐半點舌頭會更具有誘惑力些,這應該是現代大學生的強項。拍攝照片的那人也根本不像是一個人事部的工作人員,倒跟藝術家的距離相差無幾了。這麼一弄,同學們徹底放棄了心裡最後的那道防線。他們開始調高了自己的興奮點,也平定了自己不穩定的情緒。

有時候,流氓騙子並不是很可怕,可怕的是有文化的流氓騙子。至少真小人我們可以加強防備,但是偽君子我們卻是防不勝防。

最後,只剩下黃海沒有拍所謂的生活照片了,而他也裝作沒有這回事兒,大不了就沒有生活照了唄,反正又不影響工作,而真實想法就是——他也不知道這幫混蛋拿著這些個人資料來弄什麼,這大概是對自己的一種負責吧?!

邱遠光也走了過來,蹲了下去向黃海問道:「同學,你怎麼不去拍呢?」

黃海滿是疑惑地說:「拍照?是進廠工作的需要嗎?一般是要一張一寸的免冠的彩色照片,不就成了麼?怎麼進同致富它要給廠裡的每一個員工都要建立一個檔案資料,需要一些生活照片罷了。不會有什麼其他的用意的。沒事的,就拍那麼一張吧!」邱遠光看了看黃海,很是認真地向他說道。

聽邱遠光這麼一說,再加上他看上去,第一眼的感覺也不是那種有壞心眼的人。黃海朝邱遠光點了點頭,便走了過去。他很是隨意地兩手插在褲兜裡,斜著腦袋朝那拍照的人哼出一句:「要拍就拍吧!」接著,他的臉變得很陰沉。

「這位同學,要進我們同致富了,怎麼不開心呢?笑一個嘛,這樣的生活照就拍得好看嘛!」那人拿著照相機向他說到。

可黃海根本沒有怎麼地去理睬他,只是隨便扔出一句話:「要拍的話就直接拍吧,硬是要拍個笑臉的話,那我就走了,我現在笑不出來!」

那人也沒說什麼,他也知道再哆嗦一句也只會招來多對方的反感和厭惡,只好舉起照相機隨便拍了一張,看也沒有看一下就走了。

該做的也都做了,同學們的情緒至少沒有原先那麼浮躁糟糕了。接下來的事就是等公司的車,把他們接到寶安的分廠,辦理入廠手續就培訓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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