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車原本是打算晚上八點出發的，可跟一個老婆婆一樣磨磨蹭蹭的，硬是磨到十一二點鐘才發車的。不過，這也好，對即將分離一段時間的大學情侶來說，這是一種難得的賞賜，當然也成了一部簡短而又經典的原創版的戀愛劇！大學生活本身就是泡在蜜罐裡頭的，所以大學戀愛也就成了五星級酒店中的高檔次的精神佳餚。沒有生存的壓力，沒有生活的爭紛，沒有利益的衝突，只有單純的情感交流和肉體接觸。因此，面對這種上流社會的奢華享受，即使是一個笨得要飯的混蛋在此也會表現出十二分的依戀來！

在那一大群人當中，有一個人可謂是成了一道獨特新穎的風景。一米五六的個子卻完全掩飾不了他那均勻筆挺的身材。前幾天修了一個叫做「平碎」的髮型，咋的一看，那頭髮倒像是被人工一根一根地插上去的一樣，顯得格外的剛健有力。高高的鼻樑之上拖著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五官長得雖說不上是很勻稱、很標緻，但也是很難找得出可以用來調侃說笑的地方。最主要的是他的眉宇之間還透出一種男人所特有的陽剛之氣，同時也由於多年的讀書生涯，文化的薰陶，也就不乏文化人所特有的書生之氣。總的看上去，它主要有兩個很「搶眼」的地方：一是他長得比起在城市裡長大的同齡人來說，確實是顯得黑了那麼一點，用他自己的解釋就是小時候在家裡窮，買不起玩具，就只好坐在太陽底下玩泥巴，一來二去的，受到了太陽的獨特關照就成了這鳥樣咯。

二是左邊的那只長長的犬牙很有歐美風格，很大膽地露了點出來，至於這一點，就連他自己也鬧不清是咋的一回事，因為以前不是這樣子的。當同學們開玩笑地喊道：「老黃，你那鳥牙咋跑出來透透氣呢？很影響市容的嘛！」而他總是很得意地回到：「呵呵，這可是顆財牙。暴發戶的前兆就是這樣的！」說罷，他還特意地指了指那顆正躺在嘴唇邊熟睡的小暴牙。在穿著方面，他喜歡穿白色之外的衣服，也許是因為白色的服飾襯托出了他膚色的黑。但最有個性的裝束，還是他心愛的那雙樸實的布鞋。這雙黑色的布鞋是他遠離家鄉赴大學讀書時，母親親手連夜給他納的。他叫黃海，湖南臨武人，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正宗的九零後！

今晚，有兩個關關係比較要好的同學來給他送行。其實是誰送誰呢？只不過是黃海被仲介公司的分到了這一批，他們兩個是後一批，要遲那麼一兩天的時間。一個是叫老柳，一個是叫江宏。這三人在學校裡頭，無論是學習還是吃飯，都是堆在了一坨，讓牛來拉都拉不開。就欠不知道各自有了女朋友了之後，還是否會擠在一坨去了？！

記得快放假時，學校裡就早已貼滿了五花八門的招聘大學生暑假工的廣告。對他們幾個而言，也許是出於暑假在家的無聊，或是對物質金錢的需求，他們就三下五除二地交了三十元的仲介費，報了個名額。而且那廣告上寫的待遇看上去也不錯的了：流線型生產，一天工作十小時，包吃包住，工資大約保證在一千六左右，裡邊有很多廠家公司都是有著「世界五百強」的頭銜。黃海也打算是南下廣東幹一個多月的暑假工的，但他並沒有在意這些招聘大學生暑假工的廣告。其實，他早就聯繫好了，準備去他老鄉東莞那兒做。但後來的一些小道消息，說是今年的暑假工很有可能都到深圳去幹。這則消息對他來說可謂是挺有吸引力的，他很想到深圳去幹，因為他的母親、舅舅、大哥都在那兒，即使是沒有見到家人親戚，但知道都是在同一個城市裡，都會從心理上感到親切踏實得多。所以現在他們三個終於可以擠到一個地方，一個廠家幹了，只不過去的時間分了個先後，讓人總感覺到美中不足。

這不？意見倒來了。

「我操，他們這麼一弄，搞起什麼屌樣咯？硬是扯生豬肉一樣把我們幾個給分開了！」這會兒老柳心裡頭有些想不通，便發起牢騷來了。

「對，他＊媽＊的，什麼鳥仲介公司嘛？盡是出一些沒有用的騷主意來瞎折騰別人，又是一道杯具（悲劇）！」牢騷病大概也跟傳染病差不了多少，站在一旁的江宏的火也跟著來了，還不時地咆哮著；「搞？搞些什麼毛咯！」

「仲介公司有自己的計畫安排嘛！何必鬧得跟烏雞眼一樣？你們都是有文化有素質的大學生，說那些話可有點不合你們的身份咯！」也許是由於黃海先去，或是「免疫力」比較強沒有被傳染的緣故，所以完全沒有發牢騷的味兒，反倒是部隊裡專做思想工作的指導員、政委一樣。但聽他們幾個聊天扯談，完全發現不出他們是大學生，跟社會上的混混痞子是同一個級別的。當然，老同學老朋友面前就沒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倒顯得很隨意自在，無所不談了。

老柳一聽這話，竟不知怎麼的，一時被氣樂了。「嘿嘿，咱老黃同學？今兒個也改專業，不去挖煤，倒學起思想政治。向我們賣起狗皮膏藥來啦？」

「呵呵，我可沒錢買，要是有錢就不會跑來撞去地打暑假工了。」語音停頓了一下，瞧了瞧他們倆一下；「他那狗皮膏藥？十個有九個貼上去沒有效果！」江宏也在一旁起著哄兒。

「屌？！都朝我這兒開炮來咯？你們看看自個兒，完全是青春叛逆性心理的表現嘛，還不聽勸呢？不就是咱老黃提前滾蛋了嗎？我在前面還給你們兩個當了‘炮灰’，你們兩個後來者居上啦！」把他們分開，誰都心裡頭在窩著火，這樣一分離，誰都不爽快。可這是仲介公司定下來的，他們打電話去鬧了，也沒有辦法。黃海雖然也噴出一些粗話，但他知道自己做的不是火上澆油，而是降溫熄火。

可老柳依然倔強得像頭牛，仍耍著貧嘴：「成不了‘炮灰’？就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咯！憑什麼把我們兩個就一個勁地往後調呀？」

黃海可沒有一個勁地跟著兩個老同學老朋友扯談吹水。他似乎有些緊張地從褲兜裡拔出手機一看，操，怎麼磨到十點多鐘了，還沒有見到來接人的客車影子。他也開始嘀咕了一句：「媽了個王八羔子，不是說晚上八點就坐車滾蛋麼？不會是拿老子尋開心，打哈哈吧？」

「對呀，等這列來接的客車，黃花菜都涼了好幾個鐘頭了。倒不如自己來統一一下找一輛客車，拉豬一樣，全都給我拉到深圳去！」江宏也開始吧自己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的確，我們自己統一包一輛客車，要便宜而且方便得多去了！」老柳也感覺到這事到了這份上，也有點懸乎了。

黃海一轉身，從旁邊的小賣鋪裡拿出來三瓶可樂，然後朝他們兩個扔了過去。他也知道，這兩個好弟兄來給自己送行，不說等車等累了，瞎扯了這麼久，也該潤潤喉嚨了。「我們自個兒瞭解了一下，從這兒坐汽車到深圳，兩百元就夠了。我們提出自己包車去，仲介公司死活都不肯。他說由他們找一個擔保人統一組織去深圳，安排進廠，而且車費還收了我們二百五！」

江宏一聽，便又火了：「我操，又被他們多坑了幾十塊錢，跟他們一塊去搞呀！咋窩成這鳥樣呢？」

黃海一聽，便沒好氣地回道：「廢話，站著說話不怕腰疼呀？跟仲介公司雖說是合作關係，可還是他們牛了那麼一點。要搞清楚，現在是你找他，不是他找你！你幹不幹，他無所謂，還有很多人都尿急一樣等著他們來坑呢！人在屋簷瞎，不得不低頭。現實就是這鳥樣，你既然改變不了它，就先得學會適應它，獲得生存！」說句老實話，他們三人都是「遲到」「超生」的了，後面還有一大坨的人，仲介公司都沒有去要他們了。

老柳這會兒也知道，現在無論是再怎麼的著急，在這兒也只有乾等而的份兒。他猛地一下灌了一口可樂，用一種很痛苦的表情把口中的可樂跟咽飯一樣，給咽了下去。「老黃，這批你們先去打個頭陣，沒幾個認識的，你可自己要注意著點兒，別被他媽的給忽悠騙了！」

黃海聽了這話之後，心裡似乎越發地沉重，大概是有了什麼預感還是什麼的，反正就是三言兩語是說不清的。他不太喜歡在心理上的這種滋味兒。於是乎他便大度了起來：「你們兩個別把氣氛給搞砸了，‘易水悲歌’也不是你們演得這鳥樣呀！弄得跟初戀情人分別一樣，差點兒跳出了雞皮疙瘩來。放心吧，咱老黃死不了的，棺材蓋都還不知道是翻蓋的還是滑蓋的呢？」

他們都不太喜歡這種氣氛，江宏也就又調起侃來了：「騙不了的，瞧老黃那副鳥樣，就被人騙去做烏七八糟的麼？虧本倒貼給人家錢，都沒有人要呢！」就這麼三言兩語的，又把那有說有笑的氣氛給拉了回來。老柳被逗得差點連嘴裡的可樂都給噴了出來。

「還是你眼賊，嘴貧呀！」黃海掄起他的右手指了指江宏，很自信地調侃到。

正當他們無聊調侃作樂的時候，一輛藍色的大巴車終於出現在了大夥們焦急而又渴望的視線當中。人群之中頓時掀起了一股躁動：歡呼聲，驚叫聲，咒駡聲全都夾雜在一塊兒，簡直成了一道狗肉火鍋的大菜，裡邊烏七八糟的，什麼都有。但這同時也是一個暗示：走出學校，融入社會，當然也就要不由自主地接受社會的打磨考驗！

老柳扶了扶眼鏡，想說點兒什麼的，可沒有等說出口來，又覺得是些廢話。江宏也覺得那些收場白、客套話都是些廢話，既然都是老朋友老同學了，也就沒必要弄些專門給來看的偽裝物，一切心領就足矣！

黃海一把拎起放在地上的簡單的行李包，最終還是他開了口。「這鳥車，也終於他娘的到了。長話短說，廢話不說。你們的心意我都心領了，我得上車爭個位子去咯！」說罷，他瞟了瞟正在擠著爭先恐後，上車爭座位的人群。他以一個男人的決絕，來了個乾淨俐落的轉身，頭也沒回地向人群走了過去。

一番熱鬧之後，前面的車燈發狂似的亮了起來。

大巴車緩緩地起步了，

似乎承載著什麼湧向這個浮躁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