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記

武漢與江蘇的距離除了空間存在,還有時間上的存在。阿松已經七八年沒有回過那個地方了吧,生他養他的地方。

母親還好嗎?家還在嗎?他們還會接受他嗎?

阿松是最後一個上船的,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嬰兒,很小很小的一丁點兒,出生的時候只有四斤多一點,大大咧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抱著懷裡的寶,這麼一丁點兒東西,卻空前降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位。

船上什麼樣的人都有,在夏天粘乎乎的空氣裡大聲喧嘩。天還很早,太陽沒有很強烈,只是有點悶,阿松用搭在肩上的薄毛巾給懷裡的小傢伙輕輕扇風,總是忍不住去親滿身都是奶香味的寶貝,這是他的孩子,他的女兒,他和陳琳的女兒,你看她出落的多乾淨啊,睫毛長長的,翹翹的,跟她的媽媽一個樣···

其實,阿松已經沒有很多精力去想這些了,他有點恍惚有點呆滯,好像好幾天沒有合眼了吧,可是寶在手裡,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有理由閉眼的。

他靠著最裡面的牆壁,輕輕搖晃手臂,輕輕哼著調。

「小哥,喲,小傢伙真可愛,滿月沒?一個人帶著孩子去哪兒啊?」旁邊的女人問。

「呵呵,回家。」

「小哥,這天挺熱的,看你慢臉都是汗,我幫你抱會兒啊。」

「謝謝。」阿松頭也沒抬,繞過女人走開了,他再累也不能把寶寶給別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孩子絕對不能離手。

漸入晌午,太陽曬得人暈乎乎的,阿松眼睛使勁打顫,但他硬撐著逗娃娃笑,儘管剛出生十天的娃娃還沒有懂你在逗她笑。

周圍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悶熱,阿松緊緊地抱著女兒,女兒從十點多鐘就開始不停地哭,哭得滿臉通紅通紅,額頭通紅通紅,阿松心疼啊,恨不得把寶貝含在嘴裡。阿松恨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哎喲,一個人帶娃怪苦的。」

「就是,娃哭得直喘,這可不行。」

「我看八成是餓壞了吧,孩子媽呢,得喂點奶。」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看著一個大男人像犯錯的小孩一樣沒轍。

「孩子媽大出血···沒了···」阿松的聲音虛的自己都聽不清楚。

他沒轍,只是把孩子抱得更緊,他能感覺得到女兒掙扎時小手不停地顫抖,可是阿松真的沒有好的辦法,包裡只剩一包奶粉,這裡也找不到開水,沒法給孩子吃。於是老實的阿松求身邊的人幫幫忙找找有沒有人可以給孩子一口奶喝,聲音裡藏不住哽咽,孩子喘得那麼厲害,他的心就像每次想孩子媽一樣糾纏著痛。

「小夥子,快過來,這兒有個好心人可以幫你呢!」阿松立刻渾身有了力氣,激動地奔過去,是一個很年輕的媽媽,有一雙善良的眼睛。總算讓小鬼平靜下來,果真餓壞了,大口大口地吮吸著。

謝過好心人之後,阿松重新回到先前待過的角落,看著女兒睡得很舒服很香,他舒了口氣,倚著牆面歇了下來。

周圍人於這對父女的好奇心一直沒減,時不時湊過來問這問那,阿松依舊只是憨憨地笑,沒有力氣多說話,其實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比如說孩子媽呢?家在哪兒啊?一個人帶孩子這是去哪兒?他自己也想問問看。現在的阿松,突然間更憔悴了,窩在角落裡,只想能快一點平安到家。

他深深地親吻著孩子粉嫩的臉頰,說,女兒,跟爸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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