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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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章永樂風雲(1)黑夜

第二章 永樂風雲

(1)黑夜

天漸漸黑了,破廟裡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了。雨慢慢地下小了,可是又起風了,那風嗚嗚地怒號著一陣接著一陣把破廟搖晃得咯吱、咯吱地響,像要把破廟掀翻似地。那雨聲、風聲、伴隨著安馨柔斷斷續續的哭聲,讓這個世界一下子顯得陰冷而又恐怖起來。

魏青縮在角落裡,抱著僵硬的雙腿,冷得直打哆嗦。儘管是陽春三月的天氣,下雨的夜晚,天氣似乎又回到了剛剛過去不久的冬天,潮濕且陰冷。安馨柔一直守在娘親的身旁,她的哭泣聲漸漸停止了。

一會兒漆黑的破廟裡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和老鼠吱吱的尖叫聲。那風繼續嗚嗚地嘶吼著,像一群發怒的野獸,猛烈地撞擊著門窗,發出撕心裂肺地嚎叫。配合著老鼠的得意忘形的尖叫,還有那滴答、滴答的水滴聲,讓人膽戰心驚。黑暗中魏青感覺到一雙柔軟的小手摸上了他的雙腿,他沒有動彈,他知道那是那個叫安馨柔的少女的手。

「青哥哥,我好冷!好害怕!」安馨柔的聲音啞啞的、緊緊的,可以聽出她的神經繃到了極致。魏青沒有動彈,心裡道你不是千斤大小姐莫,嫌我臭莫!幹莫理我!你不想理我,我還不想睬你呢!他心裡的氣還沒有消,說實話他想不到安馨柔會那麼傷他的自尊心,這比打他一耳光還讓他難堪,他的確有些害怕安馨柔那古怪的脾氣。

「青哥哥,你怎麼了?你別生我的氣好嗎?」安馨柔哀求道,她見魏青沒有應聲。又軟聲求道「青哥哥,你原諒我死了娘親,爹爹又找不到了。我心裡害怕,不小心得罪你了,你就大人不計小人,原諒柔兒吧!」

說完又「哇」地一聲又哭了起來,魏青心裡軟了下來,同情的理智迅速占了上風。他想你娘親死了,就可以把氣撒在我身上莫!我娘親死了,我又找誰出氣去?轉念一想我這樣不是欺負人莫,她畢竟是一個小姑娘。男子漢大丈夫怎麼這樣小肚雞腸,可是要就這樣和她和解,臉上畢竟還是有些掛不住。

他又奇怪地想,她明明那麼凶巴巴的,怎麼會這麼膽小如鼠?女孩子就是沒用,小丫也是遇到一點事就知道哭。但是又覺得小丫比她強得多,沒這個小姑娘眼淚多。真是馬屎皮面光,中看不中用的主。他鼻子裡哼了一聲,就伸出手去拉著安馨柔的一隻手,還是不願意和她說話。

安馨柔似乎得到了一種暗示,她迅速地往魏青身邊靠了靠,覺得這樣就安全了些。魏青握著安馨柔的一隻手,覺得那只小手肉嘟嘟的軟軟的就像沒有長骨頭一般,心裡暗道柔兒妹妹的命運真是好,怕是從來都沒有幹過活,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想起小丫的那雙手粗糙得很,就像銼刀一般。同是女子,命運就是不一樣。

但又想到這兩天發生的事,心裡不禁升起了幾分憐憫的情緒,暗道柔兒妹妹的爹爹被抓了娘也死了,怕是今後要和我和小丫的命運一樣,就道:「柔兒,你不要哭了,你放心吧!我答應了你娘親就不會離開你的。」

安馨柔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小小的身體還在不停地顫抖,就這樣默默地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兒。安馨柔又帶著哭腔哀求道:「青哥哥,你說說話吧,我怕。」

魏青也「嗯」了一聲,他早就感覺出安馨柔的手冰涼,還在不停地顫抖,顯然心中怕極。心道她這倒不是裝的,我怎麼能引開她的注意力,她就不會那麼怕了。可是他收刮腦子中所有的聽來的故事,除了一些鬼怪以外,都沒有什麼好笑人的。就無奈地道:「柔兒你到田裡捉過魚沒有?」

誰知一下反而引起了安馨柔的興趣,她搖搖頭道:「青哥哥,你在田裡捉過魚嗎?是不是很好玩?」魏青心道我捉魚是為了賣幾個錢,幫補家用,我娘那像你娘那麼清閒,我娘可辛苦了,我是為了幫我娘,可不是為了好玩,嘴裡卻道:「可不是嘛很好玩的。」

「那你給我說說看,到底是怎樣個好玩法。」安馨柔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來了。魏青道:「每年的三四月,我都要和村裡的小夥伴去捉火把魚,你見過火把嗎?」安馨柔肯定見過火把,她爹爹有時間回來遲了,就打火把。

安馨柔道:「每年的三四月我爹爹都要帶我們到鄉下賞花,那時間鄉下的風光美極了,青哥哥你們是不是住在鄉下,鄉下的風光是不是很美?」魏青點點頭道:「那段時間桃花,梨花都開了,紅的白的一片片的,自然很美。」

安馨柔「喔」了一聲,饒有興趣地道:「那段時間天氣溫和了,自然好捉魚,你們幹麼不白天捉,要晚上打火把捉魚?」魏青道:「柔兒妹妹你不知道,那段時間晚上捉魚最好,只要白天出大太陽,晚上那些魚、黃鱔就出來睡覺,在水田裡一條條地擺著,一抓就是一條,一晚上抓的好的話怕是要抓十來斤。」

安馨柔又咯咯地笑起來道:「青哥哥,這麼好玩嗎?那天出太陽你帶我去捉黃鱔,好不好?」魏青心道壞了,牛皮吹大了,柔兒妹妹真要和我去捉黃鱔怎麼辦,不去臨安了嗎?慢著我且嚇她一下,突然安馨柔在黑暗中歎了一口氣,魏青不解地道:「怎麼啦?」

安馨柔幽幽地道:「青哥哥,我娘最喜歡吃鱔魚面了,我想起我娘,心裡就想哭……」後面的一句明顯帶了悲聲,魏青心道這下麻煩了,她怎麼就想起她娘親來了,趕忙道:「柔兒妹妹,捉黃鱔最好玩了,又一次我把一條水蛇當黃鱔捉了,你猜怎麼樣樣了?」

安馨柔果然上當,緊張地問道:「怎麼樣了,它咬了你一口是嗎?我娘說蛇是有毒的,咬上了就活不成了。」魏青道:「那道沒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只是第二天我把裝黃鱔的笆簍打開,那蛇一下子直了起來,橫眉豎目地看著我,好像在說臭小子運氣好,我咬死你。可不把我嚇壞了嘛,好幾天都不敢去捉黃鱔了。」

魏青說得繪聲繪色的,安馨柔自然聽得眉飛色舞,又咯咯地笑了起來,經過這番交談,兩個人不知不覺就融洽了許多,安馨柔緊張的心情也鬆弛下來,魏青聽安馨柔的呼吸均勻,就大著膽子叫了一聲:「柔兒?」安馨柔輕輕地嗯了一聲,魏青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剛才對不住,我騙了你娘。」

「你…」安馨柔聲音裡明顯有驚異,她不解地道:「你幹什要騙我娘?」

魏青輕聲歎了一口氣道:「其實我是看見你爹爹被那個大鬍子帶人抓走了,可是我不敢告訴你娘,我怕她著急,對她的身體不好。」於是,就把他看到的情形對安馨柔講了一遍。安馨柔靜靜地聽著,過了一會兒她主動地抓住魏青的一隻手柔聲道:「我誤會你啦,青哥哥!你對我娘這樣,我謝謝你啦!」

「什麼?」魏青有些奇怪了,他以為安馨柔會大大地生氣。他想不到她會這麼溫柔對他,這女孩子的性格真是如同六月的天,讓人難以捉摸。

安馨柔歎了一口氣輕聲道:「你不知道娘親和爹爹的感情有多好,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看見他們紅過臉。每次爹爹一出去娘就牽腸掛肚,爹爹一回來娘就問寒問暖。娘牽掛爹爹,從來都不讓爹爹知道,她怕爹爹在外面分心對爹爹不好。」

安馨柔像個小大人般歎了一口氣道:「青哥哥,如果你剛才告訴了娘親,娘在天上也不會快樂,她也會天天記掛爹爹。娘知道爹爹的本事很大,一定衝殺出去了。她在天…天上心裡的記掛就會少些,也會快樂一些。」安馨柔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面就幾不可聞了,聲音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染力。

魏青心裡驚異更甚,這小姑娘不是什麼都懂嗎!幹麼做出一付蠻不講理的模樣,這就是千金大小姐的脾氣莫!同時心裡仿佛被什麼重錘敲擊了一下,整個人都癡了。

他暗道我娘和爹爹的感情也像柔兒爹爹和娘嗎?他清楚地記得娘親白天開開朗朗,和人說說笑笑。很多次魏青半夜裡醒來,娘親都躲在被窩裡哭,原來魏青以為娘親在外面受欺負了,現在才明白,那是娘在想爹爹。娘既然那麼想爹爹,為什麼要放爹爹出去呢?一家人快快樂樂生活不好嗎?

魏青想要是爹爹在娘到現在肯定還活著,娘平時要他好好讀書,長大了光宗耀祖。娘一定是要爹爹到外面去爭氣光宗耀祖了,這個光宗耀祖比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在一起重要嗎?魏青隱隱覺得娘的想法有問題,有什麼問題他又說不出來。

半天,魏青才滯澀地問安馨柔道:「柔兒,你爹爹那些護衛呢?你娘是怎麼受傷的?」

「他們全死了。」安馨柔黯然地道:「那天我們剛走了一會,就遇到了很多蒙面人,他們什麼話也不說,上來就砍殺。胥叔叔一個人護著我和娘親沖了出來,後來胥叔叔受了重傷也死了,我和娘親就逃到了這裡。娘親再也走不動了,我們就在這裡等爹爹派人來找我們。」

安馨柔的身體在微微地打顫,她雖然說得輕描淡寫的。肯定被那血腥的屠殺場面所刺激,還深深陷在那恐怖之中,無法擺脫。

魏青看不見安馨柔的表情,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他點點頭,不無佩服地道:「你爹爹對家人那麼好,武功又高,當之無愧是大英雄、大豪傑!怪不得那些人誓死都要追隨你爹爹。」

安馨柔聽見魏青讚譽她的父翁,情緒頓時高漲了起來,咯咯地嬌笑道:「青哥哥,你也會那麼忠於我嗎?為了我不要性命嗎?」

魏青一怔心道我又不是你的奴才,幹麼要忠於你。他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只好含混道:「我答應你娘送你到臨安,自然是說話算話的。」

安馨柔又緊跟著追問道:「那你把我送到臨安後,你還會來找我嗎?」魏青覺得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就支吾道:「我當然得聽我娘的話,去找我爹爹。」安馨柔哦了一聲,口氣裡有說不出的失望。

一會兒,安馨柔又道:「青哥哥,你說那抓我爹爹的人是大鬍子,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魏青就把那天見到那人形容了一遍,安馨柔驚道:「那人不是成叔叔嗎?他平時對我可好了,每次到我們家裡來,都要給我買東西,還帶我到處去玩。我要什麼他都買給我,他為什麼會暗算我爹爹?」語氣中似乎不大相信。

魏青也是大吃一驚,心裡覺得有些發冷就道:「我聽見他說你爹爹能當幫主,他也能當。他自然是想搶你爹爹的幫主了,這人心機好深,好可怕,就像三國裡的曹操!」

魏青在家裡時喜歡聽評書,那時好多藝人下鄉討生活,經常到魏青他們村子裡說書。魏青記憶力好,聽了一遍就把這些人記住了。這個分析安馨柔顯然信了,她恨恨地道:「姓成的好壞,我就不應該要他的東西。」

魏青對這些權力爭鬥的事並不是很感性趣。就道:「當幫主有什麼好,大家幹麼爭來爭去,不能和平共處莫?」心裡覺得安馨柔的爹爹要是不當幫主,安馨柔的娘就不會死,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是人生中最大的快樂。他聽安馨柔講她爹爹和娘親的事,心裡特別羡慕。

安馨柔驚異道:「青哥哥,你是男子漢呢?難道你就不想當幫主,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嗎?」魏青心裡道,當幫主有什麼好,這樣鬥來鬥去一點意思也沒有。就搖搖頭道:「我不當幫主,但是我要學本事,當大英雄,殺蒙古人,為我媽媽報仇。」

「可是我想像爹爹一樣,當大英雄,當幫主。」安馨柔突然歎了一口氣,幽幽地道:「可是娘不許,她說……說女孩子不能舞槍弄刀,成天打打殺殺的,沒個斯文樣子。偏要我學繪畫,學彈唱。」安馨柔本來想說娘說長大了不好嫁人,可是在一個少年面前,這些話畢竟羞於出口。

魏青隱隱約約覺得安馨柔的娘不對,可是為什麼不對他又說不上來,就不在說話了。那安馨柔輕聲道:「謝謝你啦,青哥哥,你真是大好人。我和你說了一會話,心裡就好過多了,也不怎麼怕了。我有點困了,想睡一會兒。」魏青點點頭道:「好吧,你想睡就睡吧。」

過了一會兒,風漸漸刮得小了。安馨柔伏在他腿上睡著了,有了均勻的鼾聲,她是太累了。魏青坐正了些,想讓她睡得舒服一點。就在此時,安馨柔突然驚呼了一聲「娘!」半天又沒了動靜。魏青知道安馨柔是做噩夢了,就伸手摸了摸安馨柔的臉頰,卻摸了一手的淚花。心裡也不禁酸楚起來,有些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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