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們開了一個包廂。儘管這家「金都」消費不菲,周琳卻執意要來這裡,這兒是新開的,她還沒來過,蘇瑾對於這種類似的娛樂場所一向不感冒,也只好被周琳拉來了。
隨後服侍生端來了好幾打啤酒,是周琳叫的,蘇瑾一看這陣勢,這哪叫餞行,分明就是某人的變相抱怨嘛。
兩人先是連幹了好幾杯,而蘇瑾心情也不錯,她盼望許久的旅行即將付諸實踐了!隨後周琳就到點唱機旁點了各自擅長的曲目。
連著幾杯下肚,蘇瑾似乎有點微醉,她酒量一向不好,比不上周琳,但是不想讓周琳掃興,就喝了一杯冰水想鎮鎮醉意,好象有點效果。
「小瑾,這首是你的。」身旁周琳的聲音有點遙遠,音響很好,整個房間都流淌著熟悉的旋律。
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蘇瑾聽著爛熟於心的旋律突然有片刻地恍惚,甩甩頭,將雜念拋在腦後,深情地唱起來。
周琳一直都說她的聲音在唱歌的時候不同於平常,帶有特殊的動聽、深情,甚至還有點哀傷在裡面。每次周琳這樣說的時候,蘇瑾都是一笑而過,對於好友的暗示和關心選擇忽略,周琳也不深究。
一曲唱罷,周琳又要喝酒了,蘇瑾抵抗無效,只能和這位此時也微醉的人幹了杯中酒,她分明看到剛才她在唱歌的時候,周琳又灌了幾杯。
「蘇瑾,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蘇瑾一驚,轉過身,看到周琳閉眼靠在沙發上,臉因為喝酒而微紅。
不等蘇瑾回答,又兀自說道,「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了,你卻還是不肯和我說埋藏在你心底的秘密。我看的出來,這些年,你都沒有真正地快樂過,我們這麼好的朋友,難道你都不願意和我說嗎?或許我可以幫你啊!」說到最後,情緒明顯有點失控了。
周琳睜開眼看著她,期望她這次能夠正面回答,蘇瑾內心翻江倒海,努力控制不太穩的氣息,「等我回來,我會告訴你。」不等周琳有何反應,就起身逃一樣地跑出了包房。
在走道裡跑得太快,以至沒來得及躲避迎面走來的一名男子,撞上了對方結實的胸膛,有淡淡的薄荷氣息和煙草的味道,蘇瑾懷疑自己的嗅覺在此時還如此清晰。兩人悶哼一聲,而蘇瑾此時胃部著實難受,只顧低著頭向對方道歉,就急忙沖向了洗手間。
程嘉瑭轉身看著匆匆離開的身影,有點疑惑,她喝酒了,兩頰微紅,出了什麼事,怎會如此失態。
他當然記得她是今天早上書店的那位,對於美女他一向記性不錯。不同于早上的脂粉未施,而是化了淡妝的,酒氣之中夾雜著淡雅的香水味,呃,頭髮還是散下來的好看。
程嘉瑭眼色深沉,嘴角笑意漸濃,穿白色襯衫,袖子挽到肘部,雙手插在口袋裡,一派瀟灑倜儻,悠悠地走回熱鬧豪華的包廂。
結果,那晚是以蘇瑾把喝的爛醉的周琳送回去,然後再自己一人走回公寓而告終的。二人的住所相隔不遠,打不到車,就走回公寓,也正好能醒酒也就沒有打車。
春末的晚風微涼,是真的很晚了,蘇瑾吹著風,頭腦漸漸清醒過來。想著的是手上的鏈子是何時不見的,卻又回想不起來,看著空蕩蕩的左手腕,似乎也變的輕飄飄的。
可惜了,留了那麼久的物件,就這樣丟了。
第二天,蘇瑾睡了會懶覺才起來,昨晚沒有睡好,被夢魘折磨地近乎痛苦。
每次和周琳喝多了,就會整晚都陷在沉沉的夢中,醒不過來,輕易被沉重的過往拉下了那片水域,順著漩渦往下沉,氣息漸弱,發不出聲音,也沒有人來拯救她,而這片水域深不知底。
直到淩晨才稍微安穩地睡了一會,讓蘇瑾更難受的是夢中人熟悉的溫暖微笑。
吃過早餐,蘇瑾整理了外出要用的行李,然後拿出買了很久一直沒有用過的旅行箱,看著自己當時選購的深紫色旅行箱,突然發起呆來。
真的就要開始實現自己從小以來的夢想了麼,一個人去徒步旅行,沒有人陪伴左右,可是,怎麼會有不真實的感覺呢。
蘇瑾莞爾,將床上疊放整齊的衣物如數放入旅行箱,將手機關機留在了床頭櫃上,不想被打擾,雖然手機裡的連絡人並不多。把行李箱拿下樓,打車去了書店。昨晚離開酒吧太晚了就沒有回書店,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一下。
到了書店,蘇瑾讓司機在路邊等會,她開了門,拿了張紙,想了想,寫上「老闆外出,暫停營業」,貼在門上,鎖了門揚塵而去。
其實,蘇瑾自己也不知道應該先去哪裡。在她心裡,那些嚮往去的地方總是離自己那麼的遙遠,好象怎麼也到不了,現在真的能夠去的時候,卻開始驚慌失措起來。蘇瑾看著車窗外急速而過的風景,不管了,到了車站再說吧。
來到車站,都是面色匆匆的旅客,蘇瑾買了離E市較近的一個小鎮的票,隨即就上車了。
書店開業一年多,地段處於一所學校的附近,效益還是不錯的,因此蘇瑾才得以急著想要出去旅行。
對於她而言,遠方的神秘與久遠總是深深地吸引著她,想像著自己獨自走在異地的小路上,傾聽風的聲音,感受陽光的溫暖,忘掉曾經受過的傷害與痛苦,現世靜好。
剛畢業那會,爸媽對於女兒堅持要留在E市一度不同意。
蘇霖語重心長地對蘇瑾說:「小瑾,爸爸希望你能留在我們身邊,在這裡,有你的親人。可是在E市卻沒有人照顧你啊。」沈青嵐也是淚眼婆娑地對她說:「你一個人在外面,也沒有個照應,我們會擔心你的。」
蘇瑾卻也固執地堅持,她說在E市她有同學,而且周琳也在那邊,她也會常常打電話回家的。蘇家知道蘇瑾和周琳最要好,也只好接受,畢竟蘇瑾還是很懂事的,怕她吃苦,會定期給她打生活費。
可是蘇瑾堅持要靠自己的努力實現夢想,所以常常又把匯款寄回家,多次下來,他們拗不過她,只好作罷,但也對蘇瑾說過,若是有什麼困難都可以和他們說,畢竟女兒一人在外,總會遇到什麼困難。
到了這座古鎮,因為既不是假期,也非旅遊旺季,遊人不多,少了擁擠和喧囂,多了份寧靜與祥和,而這正是蘇瑾預計的,她並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出來旅行本就是想遠離人群,尋得一份平靜。
看著鄉風淳樸的人們說著聽不懂的方言,還用傳統的手法作業,蘇瑾就會產生想要一直留下來的衝動,世俗讓她厭惡,看著繁華城市裡的人們每天戴著不同的面具生活,都會為他們喊累。還好,她只需待在自己的書店裡,而不用像那些白領整天都要看著上司的臉色行事,身心倍受煎熬。
拍了許多鏡頭,天空,雲朵,草叢,花朵,她喜歡的安靜事物都一一納入膠捲,也和當地的人們合了影,笑容真實燦爛,沒有遮掩。這裡沒有她認識的人,蘇瑾沒有任何顧忌,坐在茶樓的窗邊,不禁想起自己也是以這樣的姿態遠眺那片海的,眼裡滿是憂傷。
只是,前一天還是晴朗無雲的天空,第二天便下起了細小的雨。蘇瑾拉開窗簾,看到被雨模糊的玻璃,並沒有失望,卻莞爾淺笑,只浮現出一個念頭:很好。出來旅行一趟能同時見識一個地方的兩種風情也不失為一種幸運。於是,草草解決早餐,帶著傘就出門了。
是的,這就是她嚮往許久的畫面,在煙雨迷蒙的江南小鎮,手撐雨傘,漫步在濕滑的青石小路上,只她一個人,聆聽耳邊細雨的呢喃,好似誰在向她訴說,心也跟著一起沉澱,將過往那些不願記住的傷痕沖刷掉,只留下溫暖而美好的回憶。
雖然常常這樣勸自己,過不了多久,又會再一次地想起,再一次的沉淪。或許,自己真的是活在回憶裡的人,或者說是靠回憶過活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