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花開 第八章 黑膠唱片

芷馨拉開白色的鏤花院門，便看見母親和陳媽在院子裡。傍晚的時候，江敏儀總喜歡在院子裡散散步，或是坐著和陳媽聊會兒天。這會兒，江敏儀正坐在一把籐椅上，陳媽坐在她對面。陳媽手上套一圈厚厚的毛線，江敏儀就順著那些毛線慢慢的挽著，挽成一個小圓球。她們一直在說話，都沒察覺到芷馨進來。

芷馨輕輕的關上鐵門，又聽到際航的聲音「哈利，這邊，快。」

芷馨不用看，也知道是際航在訓練哈利。哈利是一隻兩周歲的的狼狗，靈敏矯健，極通人性。際航除了完成每天的功課外，最的的樂趣就是訓狗和玩那些建築模型。「哈利，坐下。」「哈利，跳過去。」「哈利……」他簡直就是要把這只狼狗訓練成一隻軍犬。雖然，際航和芷馨是一對孿生兄妹，可有太多的不同。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都是漂亮的孩子。際航的五官綜合了他父母的所有優點，總之是個俊秀、漂亮的男生。他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眉宇之間還帶著些許稚氣。

「哈利，接著。」際航仍出飛盤，哈利便尋著飛盤的方向飛奔而去。

被燈光照得通亮的院子裡，哈利很快的找准了飛盤掉落的方向。它銜著飛盤，慢搖搖的放落在際航的手裡，然後伸著長長的舌頭直喘氣。看來，它已經累得夠嗆。儘管如此，靈敏的哈利還是全家第一個察覺到進到院子裡的芷馨。於是，它伸著舌頭，喘著粗氣興奮的向芷馨奔去。

哈利來到芷馨跟前，一邊搖著尾巴，一邊熱情的往芷馨身上撲。它立起來時，比芷馨還高。芷馨雖然和哈利很熟，不過心裡還是有點兒畏懼。她伸出手，輕輕柔柔哈利的腦袋，「好了，好了，哈利乖，不要再鬧了，快安靜…….」哈利似乎聽懂了芷馨的話，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們晚飯都吃過了。」際航拿著飛盤，朝著芷馨這邊走過來。

「哦，在圖書館看書忘了時間。」芷馨心不在焉的回答著際航的話，心裡不禁有些失落。怎麼他們已經吃過晚飯了？卻不等自己。如果換做是際航、芷琳、芷珊回來晚了，江敏儀一定會讓大家等晚歸的那個人回來後再開飯的。雖然，芷馨是黎家的小女兒，可是她從沒享受過被媽媽溺愛著的那種感覺。甚至，她覺得自己的母親——江敏儀似乎在有意無意的疏遠自己。並非說她對自己不好，物質上的需要，幾個孩子都是一樣的。可是，在情感上她總是和芷馨保持著一段的距離。有時候，江敏儀也會將芷馨摟在懷裡，總是在她不經意間疏忽了芷馨之後，才會這樣。但那種感覺不是疼愛，是一種內疚和歉意，芷馨隱約感覺到。芷馨籲一口氣，顯出疲憊的樣子，她希望是自己多慮了，天下間哪有不疼愛自己孩子的母親？

「喲！四小姐回來了。」這時，陳媽也看到了芷馨，站起身來。

芷馨緩緩的向江敏儀和陳媽那邊走去，然後向江敏儀說明了晚歸的原因。

「真是和老爺一個樣子，為了看書竟然忘了回家吃飯。」陳媽笑呵呵的對著江敏儀說道，然後又用疼愛的目光看著芷馨說道：「那書就那麼好看呀？」

芷馨抿嘴淺笑。

「你爸爸晚上有事，可能要很晚才能回來。飯菜給你留得一份，呆會兒讓陳媽給你熱一下。」江敏儀對芷馨說道。

「恩。」芷馨應道。

隨後，陳媽便和芷馨進屋子裡去了。

「你一定餓壞了吧！」陳媽向芷馨問道。

「有一點。」芷馨挽著陳媽的手，親昵的答道。其實，在芷馨心裡，對陳媽那份感情和對自己的母親是一樣的。而且，似乎陳媽比起江敏儀對她來說，更親近。她可以在陳媽面前撒嬌，但她卻不敢向江敏儀撒嬌。

芷馨和陳媽一起進到屋裡。屋子裡飄動著一連串清新、俏皮的音樂。芷馨不知不覺的停住了腳步，細細聽來。只聽見留聲機裡唱道：

毛毛雨下個不停

微微風吹個不停

微風細雨柳青青

哎喲喲柳青青

這是什麼歌曲？怎麼從來沒聽過？芷馨暗自納悶。

這部留聲機是黎如心——芷馨的姑姑，去年底專門從上海帶回來的。平日裡，黎璽濤會放一些外國的輕音樂的唱片，或是一些京劇名家的唱段。這年頭，城裡賣唱片的並不多，家裡的幾張唱片，差不多都是黎如心從上海寄來的。可是，今天留聲機裡所放的這支歌，卻從未聽過，那旋律和演唱方式真如一陣毛毛雨灑落心田，只覺心神蕩漾。

「這唱片是你姑姑從上海寄來的，今天上午才收到的。」陳媽輕聲對芷馨說道：「太太都聽了一天了，二小姐回來後，又接著在聽。」

「哦。」芷馨應道，一直神情專注的聽著那首歌。

陳媽見她聽得那麼入神，也不好打擾，「你慢慢聽，等飯熱好了，我再來叫你。」說完，陳媽便進廚房去了。

毛毛雨不要盡為難

微微風不要盡麻煩

雨打風吹行路難

哎喲喲行路難

留聲機裡源源不斷的傳出動聽的旋律。

芷琳歪坐在沙發上，拿著書的手擱在沙發的扶手上，翻閱著。芷珊站在客廳中央，一邊跟著留聲機裡輕輕哼唱，一邊微微的扭動著身體。

「一首歌，就那麼幾句，反反復複聽了快半個多小時了，也不知道累。」芷琳目光仍然落在書本上，漫不經心的說著。

「你說什麼？」芷珊扭過頭來向芷琳問道，身體依然隨著音樂擺動著。

芷琳不搭她的話。

「這麼好聽的音樂，怎麼會覺得累呢？」芷珊顯然是聽清楚了芷琳剛才所說的話的。

「已經聽那麼久了，就不能停一下嗎？」芷琳抬起頭來看著芷珊，「我明天還要考試呢！」

「你也奇怪，要考試就回自己房間去看書嘛！為什麼要呆在客廳裡看？」芷珊頭也不回的說道。

「我喜歡坐在沙發上看。」

「那就沒辦法了。」芷珊扭過頭來對芷琳說道，同時她也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芷馨。

「芷馨，你回來了。」芷珊一臉笑容。

芷琳也回過頭去，向芷馨問道：「吃飯沒有？」

「還沒有。不過陳媽已經到廚房去熱了，等好了後，她再來叫我。」芷馨一邊說著，一邊向她們這邊走過來。待她在沙發上坐下後，又問道：「對了，留聲機裡放的是什麼歌呀？」

芷珊回答道：「這便是現在上海最風靡的歌曲，黎明暉小姐唱的《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