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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從醫務室出來,我側臉靠近下頜處貼了一道紗布。我知道我的模樣大概更醜了,不免有些沮喪。我還沮喪,一定又有很多人要仇恨我,因為,傅殊塵他抱了我,還把衣服給我傳,還陪我去了醫務室。
天色已然暗下來了,我看看表,晚自習第一節課已開始。傅殊塵問我:「還疼麼?」
我道:「好多了,沒方才那麼疼了。」
傅殊塵道:「記著大夫的話了吧?不要讓傷口沾水,晚上和明早不要洗臉,用濕毛巾擦,擦的時候小心些。」
我有些意外他會將大夫的話再叮囑一遍,跟傳說中所謂傅大公子最冷情的說法著實有些出入。我懵懵地點頭:「嗯,我記著了。」
「明兒下午別忘了來換藥。」
我又點頭:「嗯。」
停了片刻,傅殊塵又問:「你不是疤痕性肌膚吧?」
「什麼?」我沒明白,「疤……肌膚?什麼意思?」
傅殊塵看我一眼,很快收回視線:「你不懂麼?就是有了傷口很容易留疤,不容易平復如初。」
我想了想,似乎有點兒懂了,遂斟酌道:「我也不知道,應該不是。小時候磕傷割傷的,後來都長好了。」
傅殊塵又轉頭看我:「你小時候都做什麼了?又是磕傷又是割傷的。」
他一看我我就不自在,於是我本能別開一點兒視線,避開他的目光:「也沒做什麼,小孩子嘛,就是有時候爬樹上牆的,還有一次在地頭拿鏟子切什麼,一下就把指頭肚子兒切掉一塊,只這一個傷口,因為差不多整塊肉都切下來了,又安上去長好,到現在還能看出些被切過的痕跡。」突然想起來他是個城裡孩子,而我為了掩飾緊張,不小心就說得多了些,他卻未必聽得明白。思及此,我又草草解釋:「你不知道什麼是鏟子吧?就是除草用的,有刃口;地頭就是一塊田地的邊緣處。」
「我知道。」傅殊塵突然介面,我就噤了聲。
傅殊塵又道:「給我看看。」
「嗯?」我又沒明白,抬眼對上他的眸,瞬間臉熱。
我發現跟這人對話,我的智商和認識都明顯不夠。一直自負讀書廣泛,原來都是不切實用的。
他一把撈起我的手,就著路燈光,我左手食指的指腹上,弧形的一個割痕,淺淺的已經快要看不出。
我終於反應過來,臉暫態變得更燙,這是第二次有男生碰觸我的手。夜風微涼,傅殊塵的手捏著我的。他的手指跟古長風的手指一樣勻淨纖長,可是手感不太一樣。似乎古長風的手更溫暖些。而他的,微涼裡透著微溫,微溫裡還透著一點兒涼,像他這個人一樣,難以捉摸。
我結巴:「傅,傅殊……」
傅殊塵用另一隻手的食指尖兒在我指腹上點了點:「這裡,是麼?」
這樣用指尖輕點的小動作,十足十的孩子氣,配上他臉上仿佛天生的冷清氣勢,透出些詭異來,我幾乎被他嚇到,木然地點了點頭。
許是意識到我的僵硬,他終於松了我的手,頓了頓,抬步前行兩步,仿若不經意地道:「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會上牆爬樹的。」
我半晌才略略回過味來,舉步跟上,強作無謂實則尷尬地笑笑:「那時候不是小麼?不懂事。」
「現在倒是懂事了,管別人的事,惹火燒身。」傅殊塵的話裡,帶了一絲譏誚。
我被噎了一下,又愣了半晌,方才訕訕道:「我也沒想到呀。再說,你怎麼真打他。下手又沒分寸,我看他趴地上起不來了。難怪王麗珍要惱。」說完了下意識看看他的褲腿,路燈下看到那處髒汙痕跡,比方才略淺了些。
傅殊塵卻嗤的一笑,反問我:「誰說我下手沒分寸?」
我一怔,抬頭對上他的眸,語結。
他又一笑,大言不慚:「我就是一時興起,你能跟我比麼?做人須有自知之明,以後再遇著這種事兒,趁早躲遠些。」
好吧,我承認他說的是,我跟他比不得,我沒再接話。
他又道:「還有,以後別叫我叔,我沒那麼老。」
呃,這個……
走到前方是個路口,往西通向女生宿舍舊樓,往東通向操場和校門口,往南通向教學樓,走過教學樓再往南到盡頭是男生宿舍,我說我去宿舍換衣服,讓傅殊塵在路口等我,我換完衣服馬上下來,把他的襯衫還給他。
他說不用了,他回宿舍再去穿一件,說著就要走。可我想我回頭還得找他還衣服,那還之前要不要給他洗乾淨呢?要怎麼找他呢?更麻煩,是以我忙追了兩步說:「噯,你還是等我一會兒吧,我很快就下來,真的,只要五分鐘就好。」
他腳步緩了緩,我忙加一句:「你就等我五分鐘。我……」沒詞兒了。
傅殊塵回頭看看我,點頭:「那你去吧,我就在這兒等你。不用那麼急。」
背著路燈光他的神色不甚分明,眸色裡仿佛帶了薄笑。許是錯覺。
我換了件襯衫又套了件外套下來,傅殊塵果然還在路邊等著,暈黃的路燈光,柔柔灑了他一身。晚風輕柔,他的側影,很好看。好看得不甚真實。即便只穿著背心。
我走過去。他接過襯衫,隨意地套在身上。我又說了句,「謝謝」。他也不回應,邊走邊扣上紐扣。
通往教學樓的那條路,在這個時間,已然冷清下來,唯有一片路燈光與偶爾走過的一兩個人影。
而此時迎面走來的人,修長的身姿,步幅裡透出不羈來,偏巧就是古長風。
古長風大概是又要去畫室,迎面撞見,他揚手跟傅殊塵打招呼,得到回應,才又看我。
我想抬手捂自己的臉,很快意識到根本遮不住,抬起的手虛擋在臉側,心裡那個懊惱。
走近,古長風已是發現了,停了腳步覷我,問:「這是怎麼了?」
這次傅殊塵沒說話,我支吾著道:「呃……那個,王麗珍,不小心抓到了。」
古長風沒聽明白:「怎麼?你說誰?」
我心一橫:「她們吵架,我想勸勸,不小心就被抓傷了一道。」
古長風眉心蹙起,很不可思議的樣子。我更加懊惱。
傅殊塵這時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先走了。呆會兒下課別亂跑,我叫你姐去找你。」
他竟拍我肩膀,還拍得那麼自然,我下意識去看古長風的臉色。
古長風倒沒什麼反應,只問我:「傷得嚴重麼?」
我搖搖頭,忙又解釋:「當時恰好傅……殊塵,從那兒經過,就陪我去醫務室了。」說完了咬著唇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急著跟他解釋。可似乎這樣的解釋,絲毫也不足以澄清什麼。
我該怎麼讓他明白,傅殊塵是我表姐舒衍的朋友,突然就心血來潮地揍了吳耀飛一頓,然後又心血來潮地陪我去了趟醫務室。之所以陪我去醫務室,只因為他和我表姐是多年的朋友。
又不能太刻意地解釋,因為我們誰也沒說過什麼,也就是說,我們之間其實沒有任何實質性關係。我心裡真是慪。
古長風卻轉問道:「你姐?她找你做什麼?」
我突然地腦中靈光乍現,不及猶豫便說出口:「那個,當時我不是被抓傷了麼?我姐好像有別的急事,所以叫傅殊塵陪我去醫務室。他說叫我姐找我,大概,大概是我姐一會兒要去看看我。」說完了,心虛地看他。
同時心裡也驚詫,我竟然撒謊,為什麼?難道只為了不讓他誤會?
古長風「呃」了一聲,又靜靜看我片刻,道:「你回教室吧。我去畫室呆會兒。」
我道:「長風……」
古長風道:「嗯?」
我又沒話說了。就這樣靜默了一會兒,我的臉發燙,心裡又亂,方才訥訥道:「沒事,你去畫室吧。我,我回教室了。」
說完了我匆匆地舉步離開,一直走到樓的轉角,沒敢回頭。等回頭時,早已不見他的身影,暈黃的路燈光下,只剩一路冷清。
回到教室,景玉壓低著聲音,緊張兮兮地問我:「怎麼樣?慕慕,我看看,傷得重不重?」
都貼著紗布了你看什麼?難道再給我揭開?
我說沒事,只是皮外傷。又問她:「你呢?有沒有吃虧?」
景玉一笑,露出淺淺一分得意:「沒有,我打完她那一巴掌,一看傅殊塵抱你跑了,趁著王麗珍愣神,我也跑了。」
這時候倒是機靈了,我哭笑不得。
「那傅殊塵……」景玉還欲說什麼,滿滿的好奇心和八卦欲望,我果斷止住她:「下課再說。」
景玉一肚子好奇,眼睛仍看著我,分明是忍了又忍,只得暫且作罷。
我抽出書本翻開,心卻無法靜下來,仍想著古長風,患得患失地想到第一節課結束,也沒想分明,古長風到底是誤會了?還是沒誤會?抑或說,他到底是在意的?還是根本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