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5 惹火燒身錯因果(二)

景玉還在揪著吳耀飛不放,仿佛怕一鬆手他就跑了。

方才還打得難解難分的董王兩人倒是不打了,董雪瑩捂著被劃了一道的臉頰,一轉頭已是淚眼盈盈:「耀飛……」

要說王麗珍這姑娘憨傻呢,方才一直處於下風,被扇的那一掌始終未能討回,這時見有機可乘,「啪」的一巴掌還了過去。

董雪瑩無防備,腳下一個趔趄,這下也裝不下去了,反手又招呼過去。兩個人瞬間又扭打在一起。

我眼睜睜看著,無語問蒼天。

雖說早戀在我們學校素來屢禁不止,但鬧成這樣的,也當真夠出格。

吳耀飛面上一陣紅一陣白,雖說圍觀的人群早已閃開了路,他卻逡巡著不肯往前,頗可憐相。

傅殊塵走到吳耀飛身邊,停了腳步:「耀飛?」

他認識吳耀飛?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吳耀飛一定認識他,全校的人都認識他。

吳耀飛和景玉都轉頭。傅殊塵悠然抬臂,搭在了吳耀飛肩頭。

景玉知趣地鬆開吳耀飛,退開了兩步看我。她大概在納悶,怎麼搬了這麼尊大神來,實在有點兒夢幻。

我知道吳耀飛和景玉都疑惑,我也疑惑。

我委實沒反應過來,吳耀飛「嗷」的一聲慘叫,整個人就往前趴倒,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向前飛出,「啪」的一聲脆響,落在地上,壞了。

傅殊塵出手快,我幾乎沒太看清。也沒想到吳耀飛這樣不禁打,瞬間就被放倒。

不過這一聲慘叫倒是起了效,廝打在一個的那兩個,停了手,趁著董雪瑩愣神的當口,王麗珍轉身撲了過來,趴在地上拉吳耀飛,口中喊著:「耀飛,耀飛,你怎麼樣?」

這形勢轉的……我再次無語。

傅殊塵後退一步,轉身走向我:「好了。你姐找你。」

原來他是來向我帶個話,興之所至,順便出手揍一揍吳耀飛。

看著他腳旁地上摔出鏡框碎成了幾片的吳耀飛的眼鏡片,我感歎,果然這是傳說中的……公子做派?

我更感歎,果然是我表姐舒衍,能請這樣一尊神傳話。

他不是來傳話的,他是來毀壞地球的。

形勢已經完全變了,已經沒有人再關懷原本的那場鬧劇,所有的目光對轉向了傅殊塵。

然後我……瞪大了眼睛……

王麗珍突然起身,朝著傅殊塵撲了過來。

就一個女孩子而言,她本就生得過於健壯,這一下撲來,裹挾著憤怒的力量,嘶喊著:「你為什麼打他?啊,憑什麼?」

傅殊塵也沒提防,側身躲過了抓向他頸邊的指甲,可是王麗珍氣勢足,他被抓住了衣袖走不脫,又不能還手,王麗珍手上沒得逞,抬腳就踢。

董雪瑩也過來了。

我一直以為董雪瑩比王麗珍要聰明得多,是我錯誤估計了她。

我看到傅殊塵的眉心蹙起,他大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這樣彪悍而勇決的女生。我更眼看著,王麗珍一腳董雪瑩也一腳,他身上質地精良白得玉蘭花瓣一樣的褲腿立刻印上髒汙的腳印,慘不忍睹。

整個過程中我處於石化狀態,待反應過來,我上前一步拉王麗珍:「行了別踢了,我叫他打的,都怪我。」

話音未落,王麗珍反手朝我抓過來。

這是瘋了。

她夠不著傅殊塵的臉卻夠得著我的,長指甲的手唰地從我臉側抓過,就勢揪住了我的襯衣領子,整個動作無比流暢。我只覺得臉頰處一陣痛,幾乎來不及倒吸一口涼氣,已被制住了動不了。

我說過我的戰鬥力幾乎為零,單是王麗珍的架勢就夠叫我懵上三分鐘,當她另一隻手也招呼過來時,我認命地閉上眼,卻聽到一聲斷喝:「住手!」

是傅殊塵的聲音。

想像中的巴掌沒有落下來,我睜眼,看到傅殊塵陰冷的面孔,也看到情緒失控的王麗珍,顫了顫。

傅殊塵扣住了王麗珍的左手,王麗珍右手還揪著我的衣領。

我想但凡換了一個人,在傅殊塵這樣的氣勢下,都會失了力氣,但我們顯然都對王麗珍的瘋狂程度估計不足,她很絕地一用力,只聽得「嗤啦」一聲,我就知道不好了。

晚風吹向我胸口,一陣寒涼。

景玉跳過來,抬手給了王麗珍一巴掌。

我得以解脫,一邊後退一邊揪住撕裂開的襯衣布片,忙亂地遮我的胸口,卻沒防備身體一輕,整個人被抱了起來。

傅殊塵抱著我大步就走,我又懵了足有一分鐘,才覺得臉頰火辣辣的又燙又疼。我顫著聲音說:「你,你要幹什麼,放我下來。」

「你受傷了,」傅殊塵說,「我帶你去醫務室。」

去醫務室就去醫務室,幹嘛這樣把人抱著,搞得像電視裡被捅了刀子快要死了的女主角一樣。我離死還有十萬八千里好不好?我抱著胸,別過頭幽怨地求他:「你放我下來,我衣服破了,我要去換衣服。」

轉彎走入那條通往醫務室方向的路,瞬間安靜許多,傅殊塵總算停了腳步,慢慢地將我放下來。

我全身繃得緊緊的。腳一沾地,抱著胸口轉身就跑。

然而才跑了沒兩步,我就跑不動了,一隻手捉住了我的肩膀。那手的力氣大,我僵在那裡要哭了,一件格子襯衫便披在了我的身上,從肩頭繞過,包住了我。

我怔住了不敢動。傅殊塵轉到我面前,修長的手指捏住紐扣,扣上了領口的那顆紐扣,接著第二顆,第三顆,我被遮在格子襯衫下的手才鬆開了。我不敢抬頭看他。

傅殊塵道:「這樣可以了嗎?先去醫務室行不行?」他伸手摸我的臉頰,我一驚,下意識地側頭躲。

「別動!」傅殊塵命令。竟似點了我的穴一般,我果真不敢再動。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方藍白格子手帕,俯著身,輕輕拂過了我的臉頰。

我看到他白背心下裸露的肩膀,臉燙得要燒起來。臉頰火辣辣的痛感,倒不怎麼覺得了。

傅殊塵歎了口氣:「真瘋,貓爪子似的。」

我咬著唇,兩手在他寬大的襯衣裡活動,找到袖口,套進去把手從袖子裡鑽了出來。他噗嗤笑了:「走吧,先去上藥。搞不好要毀容了。」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傅殊塵沒再說什麼,轉了身自己先走,走了兩步又回頭看我。我說我自己去吧。他看著我,不說話。我又說要不你回去看看,景玉還在那兒,怕是要吃虧。他仍是看著我。

我只好跟上。他才回轉了頭,繼續向前走。

其實我不太想去醫務室,但這情形,我總覺得如果我說不去,他必然不會依我。這種感覺奇怪極了,我分明跟這個人不熟。他這麼對我,是因為我姐吧?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合理性。我突然想古長風,我不知道如果他在,他會怎麼做。

其實我惦記古長風這麼久,但他和我之間,實在也沒什麼,最親密不過是那倉促的一個牽手,他沒說過一句喜歡我的話,我也沒說過。

我還擔心,景玉若還在那裡,這時候會不會處境很慘?

一時許多念頭,以至於走了好一會兒,我才想起來對傅殊塵說:「謝謝你。」

傅殊塵不知何時已放慢了腳步,此時恰走在我身側,他便轉頭看了我一眼,淡淡說:「謝什麼?我和你姐是朋友。」

我知道他和我姐是朋友,從小學開始就同班,是再好不過的朋友,要不然他管我做什麼?誰不知道四公子中,傅大公子最冷情。

不過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問:「我姐找我做什麼?」

傅殊塵道:「我也不知道。剛碰到你們班的喻汐,說你回宿舍了,她便去你們宿舍找你了。這會兒找不到,大概該去你們教室了。」

我「呃」了一聲。越發納悶,到底什麼事找我。

我表姐舒衍,其實是我的遠房表親,她母親和我父親是姨表兄妹。我父親的小姨嫁得好,丈夫是讀書人,分配到這市里的中學做教員。後來生的兒子女兒個個大學畢業,在這市里的政府部門或文化部門工作。舒衍的父母都是大學教師,是標準的知識份子家庭。

我和表姐舒衍,表了這兩代,關係其實已經沒那麼親近。平時沒什麼事,她一個學期也未必能找我一兩次,我知道自己跟她的差距,更沒主動找過她。

我實在想不到舒衍有什麼事找我,還找到我宿舍去了。我們學校是封閉式管理,平時大家都住校,只有週末允許出入。她住學校西側的新樓,跟我住的老樓有一段距離,住宿費也差了兩倍。她沒事是從不到我的宿舍樓去的。因為那裡很破舊,又是水泥地板,跟新樓的敞亮不能比。

我自顧思忖,過了一會兒,傅殊塵又道:「應該不是什麼要緊事,等處理了傷口,我讓她再去找你。」

我素來在表姐面前不敢托大,一來她長我一歲零十三天,二來她出身比我優越,我忙道:「不用了,我去找她吧。」

傅殊塵又瞅我一眼:「呆會兒你臉上貼著紗布,還去我們班找她?」

我不說話了,的確不大好看。

校醫務室的大夫只有兩位,其中一位女的姓胡,四十歲上下,永遠和藹可親。我一向有些神經衰弱,有時候晚上睡不著,就去她那裡,她就拿兩張白草紙,給我包幾片穀維素,再給我包幾片維生素B6,一共就幾毛錢。幾下裡來去,她早已認識我。

當下她看了我的傷口,心疼道:「我的乖乖,怎麼傷成這樣?這是誰抓的?」

我不知道怎麼答,頗有些窘。傅殊塵卻在旁答了句:「貓爪子撓的。」

胡大夫搖頭:「我就說,這姑娘文靜得這樣,怎麼會跟人鬧矛盾?」

傅殊塵道:「您好好給她上點兒藥,別毀了容。」

胡大夫抬頭看他一眼,笑了笑:「放心吧,小孩子傷口復原快,沒那麼容易毀容。」又對我道:「我先消消毒,有點兒疼,姑娘,你忍著些。」

我不敢動,只說:「嗯,沒事,您處理吧。」說完了別開視線,輕輕咬著唇,忍著疼。

胡大夫消完了毒給我上藥,藥膏溫和,疼痛緩解了許多。她又說:「這學校裡該沒人養貓啊,不過有時候也難免有流浪貓跑進來,上周我還見到一隻,髒得什麼似的。你們這些孩子啊,沒事別去逗,那種餓慣了的流浪貓,脾性沒個準頭。」

我只得說:「嗯,以後再不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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