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邸面積寬廣,一共有東南西北四個院子,柳羽顏的廂房就在東院海棠園。東院書房,膳房,還有廂房,可以說整個東院就是柳羽顏生活起居的地方了。而她那夫君林慕,也是住在這東院中。所以當柳羽顏打開廂房紫檀香木雕花門之後,便看到了一名男子優哉遊哉的靠在靠椅上,手裡抓著一柄彈弓,嘴裡哼哼唧唧不知道在笑什麼,似乎玩得很是盡興。
揮手讓她們退下去,翠翠也被她叫去收拾隔壁的書房。柳羽顏不動聲色的走上前,微微福了福身子:「夫君早!」
「呵呵,早。」林慕聽到聲音,抬頭看了她一眼,傻呵呵的笑道。然後又低下頭去擺弄手中的彈弓。
柳羽顏扶額,看來攤上這瘋瘋癲癲的相公,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房間很大,地上鋪著那種波斯進貢的繡花毛毯,十分昂貴精緻,踩上去倒是很舒服。房間裡倒是沒有亂,收拾的很整齊。她環視了四周,暗自點點頭。這裡準備得很好,風格也不算討厭,唯一不足的是——
她的目光望向那一張大大的新婚床,上面還鋪著一層大紅的被子,被子上面繡著喜慶的祝詞。床只有一張,難道她以後每晚休憩,都要跟一個認識不久的瘋子一起同床共枕麼?
一想到那個就起了雞皮疙瘩,說什麼她也不能跟林慕同床。且不說林慕會不會對她做出那些事情,她從來都是不習慣跟人同床共眠的,那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美目流轉,聰慧如她很快就在腦中有了計較。放下手中纏著紅線的絲絹,她緩緩走向林木身邊,不甚在意的坐下來,看著他正在聚精會神的玩著彈弓,不禁按捏著手心。如果林慕真的是個傻子的話,一定會對她的話言聽計從。反之,如果他能夠狡黠的躲過她的難題的話,那麼這個男人,她可就要從新來理解了。
「夫君。」她故意放低了嗓音,流露出一個有柔又膩的發嗲聲。柳羽顏在心中噁心了好一會。才勉強裝出一張十分甜美的笑臉面對著林慕。
「呵呵,娘子,玩彈彈?」林慕傻兮兮的舉起手中的彈弓,朝著她笑道。
柳羽顏滿臉黑線,玩彈彈(蛋蛋?)究竟是她思想不純,還是林慕真的傻到這般地步?
「夫君,羽顏剛嫁進林府不久,而且之前在娘家那會兒,羽顏都是獨自一人呆在深閨之中。所以,要不今晚我讓翠翠給你鋪張被子在地上,你到地上去睡?」
「啊?」林慕不解的看著她。晶瑩光芒的目光看得柳羽顏有那麼一瞬的恍惚和愧疚。
「是這樣的,既然咱們成親了,肯定就是要在一起的,可是你也知道——」她裝出一副很為難很委屈的樣子,淚水盈盈欲滴:「我未出閣的時候,早已一人習慣獨居,加上為妻的睡相著實不好,唯恐傷了夫君。所以只好委屈夫君在地上睡一陣子,等到為妻適應了這裡的環境,我們再同床。不知道夫君是否應允?」
也不知道林慕究竟有沒有聽得懂她的話,之間他忽然低頭沉默,就在柳羽顏低下頭想要查看他的反應的時候,林慕忽然迅速抬起頭來,以最快的速度扯下了柳羽顏戴在臉上的面紗。她驚詫的往後退去,卻還是沒有逃得過他靈活的手臂,只是一刹那,罩在臉上的面紗便以一陣輕盈的姿勢,緩緩的從臉上滑落下來。
一張貌美無比的臉龐頓時出現,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泛著潤玉光澤,盈盈欲滴的美眸蘊含著無盡的光彩,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翹,性感無比的嘴唇點綴著桃花色。只那一個瞬間,便被這無盡的風采攝去了三魂七魄。
然而,比這美貌更加令人在意的,是那道從額頭一直延伸著左下巴的傷痕,疤痕已經結痂,但是卻形成了一道堅硬的黑色痕跡,無論如何都難以抹去。這道疤痕的存在,已經十分殘酷的抹去了一個女子的容貌和臉面,更何況是一個如此美貌的女子。饒是一直癡傻的林慕,在親眼目睹到那道傷痕的時候,也是傻了眼。
究竟是經歷過什麼,才會在如同上好綢緞的臉上留下這殘忍的傷痕?究竟是什麼人,才會下得了手對待這麼一個弱女子?
既然被他看到了,柳羽顏索性也就不再遮掩了,反正遲早是要被林府眾人看到了。她徹底拿下面紗,纖細手指輕輕的拂過臉上的凸起,笑著問他:「夫君,可否嫌棄為妻相貌醜陋?」
其實何止醜陋,要是遇上心臟承受能力弱的,恐怕會被當場嚇死。
林慕癡傻的看著她,然後將彈弓遞到她的手上:「娘子???玩,我們玩???」
柳羽顏怔住,林慕這個表現,是不是已經回答她了?他還願意找她玩,是不是代表著他並不嫌棄。
也罷,反正他就是個傻子,可能是自己多慮了吧。
翠翠果然在傍晚時分,悄悄的再柳羽顏的房間裡準備了一床被子,就鋪在床邊。然後無比可憐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幾乎快哭出來了:「小姐你就委屈一下,要是那林慕敢欺負你,翠翠立即就來把他打暈。」
柳羽顏汗,這個懦弱的傻丫頭是有多大的勇氣和膽子啊,竟敢為了她的感受,來跟她現在的主子作對。
柳羽顏揮揮手:「你先下去吧,這裡的事情我來處理就行。」
翠翠不大樂意下去,可是在柳羽顏的目光之中,她還是乖乖的退下去了。
柳羽顏撫了撫額頭,這麼大的一個將軍府,府內少說也有幾百號人口。林慕已經見過她的真面目,他是個傻子,倒是不必擔憂。但是那個林夫人,還有常年征戰在外的林將軍,以及那個對林少夫人位置虎視眈眈的董晴兒,光是想想這些人,她的太陽穴就隱隱發疼。
那天在尚恩寺,因是大庭廣眾之下,她帶著面紗也就罷了,然而以後每天都要面對著他們,還要去給長輩請安,帶著面紗的話,似乎不大好吧。
看來,等到了明天,她這張驚世鬼臉就要傳遍整個將軍府上下了。沒准,她還會被休掉。
這一晚她睡得很不舒服,也許是因為屋裡忽然多了一個陌生人吧,這個男人還是她名義上的夫君。柳羽顏一晚上渾渾噩噩的,期間還做了好幾次噩夢。夢裡的內容不必細說,總之盡是一些前世的冤孽。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翠翠端來洗漱盆子,服侍她洗漱更衣,在一切都準備好了之後,林慕也悠悠醒來。醒來之後便是迫不及待的去玩他的那些木雕玩具。
看了看天色,約莫林夫人也應該起床了。柳羽顏吩咐:「你侍候少爺更新,我們去給林夫人請安。」這該行的禮儀,還是耽誤不得的。
「是,少夫人!」翠翠十分聰慧的改了稱呼,柳羽顏滿意的看著她,這個小丫頭很深得她心。
很快的林慕就換上了一套嶄新的華服,腰上環著白玉絲綢帶,頭上也被翠翠打理好了。柳羽顏正要拿掉面紗,卻被林慕一把拉住手。
「好看,不要拿掉,好看……」他傻笑著,嘴上不斷的重複著那幾個字。不過柳羽顏算是聽懂了他的意思。連林慕這樣的傻子都知道帶著面紗好看,拿掉會嚇人。真不知道她現在要是走在大街上顯示出真面目,會不會被人當做午夜厲鬼。
她放開手,沉默了片刻,輕聲說:「翠翠,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