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澳門迴歸,七子之歌迴盪華夏大地!」
「那一年,還珠格格火遍大江南北!」
「那一年,夏天沒有空調,但2毛錢能買到一瓶冰鎮汽水。」
「那一年,電視裡的廣告天天喊著‘農夫山泉有點兒甜’、‘大寶天天見’!」
「那一年,我沒有手機,也沒有weibo朋友圈,我存了兩個月的零錢,跟朵朵和老婆去影樓拍了張全家福……」
「那一年,我最無力的年紀,卻遇上了最想照顧的兩個人。」
「直到今天那種心疼依舊刻骨銘心。」
「我多想回到那一年。」
……
夏天。
窗外,一聲聲的蟬鳴悠揚。
紗窗漏下斑駁的陽光,照耀在抱著吉他的齊羽身上。
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
齊羽將眼睛擦了又擦,怔怔的看著周圍熟悉而陌生一切。
1999!
他真的回到了1999年!
「愛到心破碎,也別去怪誰,只因為相遇太美,就算流乾淚傷到底、心成灰也無所謂……」
還珠格格片尾曲《雨蝶》,悠揚的在狹小的房間裡響起。
一大一小,兩聲嘆息同時響起。
「媽,小燕子真可憐……那個什麼皇帝冤枉她嘛。」
「好了,看完電視,趕緊去寫作業!」
「哦……」
聽到這兩個聲音,齊羽一陣激動。
通往陽臺的簾子被掀開,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出現。
「吉他彈完了?等下吃飯,我去下麵條。」美女的聲音有幾分冷淡。
看到跟前一言不發,有些呆滯的齊羽。
美女的眼神愈發失望。
但她沒多說什麼,抿緊嘴脣,低頭向房間一角走去。
這是個一廳的小單間。
麻雀雖小,卻集齊了睡覺、做飯、會客等諸多功能。
一家三口居住在這裡,擁擠而逼仄。
因為採光不好,即便是大白天,房間裡的燈依舊時不時亮著。
看到走到角落的煤氣竈前,點火煮麵條的漂亮女人。
齊羽心神激盪。
他,世界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大富豪、鼎鼎有名的實業家……
他正春風得意的時候,卻因為一場車禍高度截癱,臥病不起。
最終他的公司也被手下搞鬼架空,悽慘離世。
可現在,他居然重生了,再次回到了1999年!
只是這一年,齊羽是一名中海汽修廠的鉗工,老油子,吃喝嫖賭樣樣俱全。
平時他一不順心就對老婆孩子大打出手。
就是個不求上進的混賬。
……
面前的女人是他的老婆,簡靈犀。
中海市遠近聞名的大美女,追求者能從排幾條街。
在上一世,曾經的1999。
他以為是自己人生當中最苦難和灰暗的日子。
可重生之後,他才發現這一年,是如此香甜和美好。
因為這一年。
他有最愛的女兒朵朵。
他有最愛的老婆,簡靈犀!
她們,都不曾離開他!
齊羽握緊了拳頭。
既然重新來過,他一定要彌補上輩子所有的遺憾。
要讓老婆跟朵朵,過上好日子!
「爸爸,這個題怎麼做?」
一個扎著羊角辮,圓溜溜的腦袋從簾子裡鑽出來,撲閃撲閃的眼睛期盼的望著他。
可愛的小女孩細聲細氣,顯然是害怕自己的求助被房間裡的媽媽聽到。
「噓……爸爸教你啊。」
望著心愛的女兒,齊羽心都要化了。
他拿起筆,稍做思考,在女兒的小本子上刷刷寫下答案。
看到寫滿了字跡的作業本,小女孩笑眯了眼,在齊羽臉上甜甜一吻。
「啪嗒!」
簡靈犀掀開布簾,端著兩碗熱騰騰的白菜麵條出來。
朵朵慌忙拿起作業本,試圖往懷裡藏起來。
她的小動作,被簡靈犀一眼掃到。
「又幫朵朵寫作業了?這孩子要被你寵得沒邊了!」簡靈犀臉色微冷,瞥了齊羽一眼,手中的白菜面啪的一聲重重磕在陽臺旁的小方桌上。
小方桌平時是朵朵寫作業跟堆積木的地方,也是簡靈犀做副業的工作點。
一到了飯點,它就變成了飯桌。
朵朵縮了縮腦袋,不敢吭聲。
齊羽摸了摸鼻子,笑嘻嘻道:「孩子現在還沒形成邏輯思維,看圖作畫的題目……需要引導一下。」
「就你理由多。」簡靈犀哼了一聲。
「媽,又是麵條……」對面的朵朵,巴巴的看著碗筷沒有動彈。
「給你碗裏加了雞蛋……待會媽媽要繼續寫稿子。等稿費到了,給我家朵朵買肉肉吃!」簡靈犀溫柔的哄著自家孩子。
朵朵苦著的臉,頓時漾起笑容。
「有雞蛋呀?」她尋寶似的從麵條裡挑了挑,終於看到了那深埋著的蛋白、蛋黃。
小女孩笑眯了眼,她剛要將雞蛋一口吞下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
「爸爸,雞蛋……一起吃哩。」朵朵奶聲奶氣的看向齊羽。
「你爸不需要。你是小孩子,想要長高高,要多吃雞蛋。你爸爸是大人了,不需要長個子。」簡靈犀冷著臉道。
面對簡靈犀的冷言冷語,齊羽沒有生氣。
他覺得,這完全是自己活該!
對於1999年的自己,齊羽也是恨鐵不成鋼。
齊羽是個孤兒。
他父母生前是中海汽車修配廠的員工。
給齊羽留下的唯一財產,就是這汽修廠員工宿舍的這個小單間。
二十年的小單間,此刻已破破爛爛。
三年前,齊羽跟簡靈犀結婚的時候。
曾經心氣很高,發誓要買大房子,買桑塔納,給簡靈犀最好的生活。
但後來,他眼高手低,找工作各種碰壁。
最後,他變得越來越意志消沉。
1999年,是他最頹廢墮落的日子。
他在汽修廠上班吊兒郎當。
一有空閒就就窩在家裡酗酒,跟一羣朋友打打牌,唱歌彈吉他。
特別是半年前,他長期曠工,被廠裡辭職了。
這事還一直瞞著簡靈犀。
而最近一段時間,他打牌越來越兇,輸光了工資不說,還欠了一屁股的外債。
屋漏偏逢連夜雨。
一天晚上,他跟幾個狐朋狗友喝得醉醺醺的回來。
結果掉進了附近的陽子湖,爬起來後大病一場。
這段時間,他一直窩在家裡,也沒去上班,頹廢到現在……
想想這段灰暗的記憶,齊羽真想掐死自己。
一個大老爺們,天天頹廢,靠著女人養。
還算個男人嗎?
更何況,當年簡靈犀選擇了他,付出了重大代價。
結果完全瞎了眼!
身為中海一枝花的簡靈犀,身材、相貌氣質,完全不輸一些大明星。
沒人會想到,心高氣傲的天之嬌女,會選擇跟他齊羽結婚。
畢竟齊羽除了一個本科畢業證。
其他一無是處,完全是眾人眼中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
當時簡靈犀跟齊羽結婚的時候,孃家一個人沒有來。
還是居委會的王大媽,跟一幫汽車修理廠的朋友、鄰居湊了個趣。
想到這裡,齊羽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
朵朵吃完苗條,簡靈犀麻利的將小方桌收拾乾淨,然後擡進了房間裡。
齊羽眼角餘光,就瞥到自己老婆坐在了昏黃的燈光下前,攤開了一張張剪裁得工整的報紙副刊。
她看了一會兒文章內容後,開始提筆刷刷的寫稿子。
中海大學中文系畢業的簡靈犀,有一手過硬的文筆。
平時看書寫作的愛好,現在成了她賺錢的副業。
她時不時有豆腐塊文章登上報刊,換來的微薄稿費,通常都變成了朵朵喜歡喝的麥乳精和糖水罐頭,偶爾也會買一些肉,改善夥食。
現在日子愈發艱難。
簡靈犀決定要將投稿事業做強做大。
她花費了足足一個月時間,收集了厚厚一疊全國各地報刊地址。
寫稿?
看到簡靈犀低頭認真攥寫的模樣,齊羽有點心疼。
昏黃的燈泡,在略帶陰冷的房間裡,有氣無力的照耀著。
簡靈犀日後的長久不愈的青光眼跟飛蚊症,大概就是這時候長時間寫稿引起的。
齊羽小心翼翼坐到簡靈犀旁邊,想要跟她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房間裡,陷入尷尬的沉默。
簡靈犀也彷彿沒看到身邊的男人,專注的對付面前的稿子。
一刻鐘後,齊羽終於坐不住了。
「你這樣寫稿子,遭不住的。眼睛會弄壞不說,報紙副刊的稿費也比較低……」
簡靈犀手中的鋼筆,戛然停住。
她目光冰冷的盯緊齊羽,一言不發。
齊羽被自己老婆看得一陣心虛。
他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道:「我沒說你寫的東西不好……只是,去年開始全國大下崗,很多職業都競爭激烈,包括你現在要投稿的報紙副刊……」
「隔壁的王大伯,四樓的肖阿姨,都是廠裡的老筆桿子了,聽說也一門心思寫稿子。」
「競爭大了,你投稿投得多,過稿率也不一定有從前高……」
「你這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撰稿人這個職業?」
簡靈犀憤憤的打斷齊羽的話:「你以為我不知道現在寫稿競爭大?如果不是你天天酗酒打牌,一分錢不賺,還偷我的錢出去買酒,我會這麼拼命寫東西嗎?」
「朵朵幼兒園的錢,麥乳精的錢,你管過一次嗎?」
齊羽一言不發。
誰不想要歲月靜好?特別是簡靈犀這樣的漂亮才女。
只可惜,她遇到了1999年的自己,最頹廢的自己。
為了這個家,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簡靈犀,起早貪黑的幹活。
除了工作,就是寫稿。
沒記錯的話,她還兼了一份給幫中海大學中文系的大學教授翻譯外國文學的工作。
只是翻譯外國文學更為不易,稍有差錯就會被嚴厲的教授責怪。
「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擔心你……」
「不需要你假惺惺!你別偷我的錢,酗酒打人,我就謝天謝地了!」簡靈犀抿緊嘴,眼睛裡蒙上了一層霧氣。
「對不起。」
千言萬語湧上齊羽嘴邊,最終匯成了一句話。
他欠面前的女人太多了。
這是一句,遲到了多年的對不起!
簡靈犀一怔。
她太瞭解自家老公的性格。
眼高手低、固執偏激,還不知道哪裡來的優越感。
他對自己寫稿子,向來是鄙夷的態度,看不起那豆腐塊換來的稿費。
甚至覺得她翻譯的文學稿子,一文不值。
根本不知道賺錢的重要和辛苦。
為此她跟齊羽經常爭吵。
而每次爭吵,齊羽都是逃避的態度,不是酗酒罵人,就是出門跟一幫狐朋狗友徹夜打牌。
可今天,他居然道歉了?
「你這句‘對不起’,應該對朵朵說。」簡靈犀銀牙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