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清雅,這是我上學時用的名字,是爸爸給取的,他希望我能夠做一位清雅脫俗,文質彬彬的女子,但是我讓他失望了。
我還有一個乳名叫夢夢,夢夢也即是「懵懵」,這是一種方言上的語誤。爸爸和媽媽都會這樣叫我,我理解為這是一種寵愛。他也會這樣叫我,我理解為是一種親密關係。可是,現在我已經很少聽到人家叫我夢夢了,更多的是叫清雅,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個名字離我太遙遠,仿佛那不是我的。
其實我一點也不夠清雅,簡直就是跟這兩個字扯不上邊。更多人都叫我狐狸精、小妖精、甚至是婊子、淫娃蕩婦……,這些都是和我有過關係的人或者恨我的人對我的別稱。
開始的時候,我對這些不怎麼在意,我不覺得這是種恥辱,甚至對於這樣的稱呼感到沾沾自喜。因為我一直認為,而且是那些人一直讓我認為能夠夠得上這些稱呼也是不簡單的,起碼在外表上是非常美豔的,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你得非常懂得勾引男人,得有非常的手段讓男人為你神魂顛倒。我在別人眼中一直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這不是普通女人所能做到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為我這種不知廉恥而感到無地自容,恨不得從來沒有出生過,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
一直以來,人們都說我很美,所以我也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是很美的,並為自己擁有這種天生的美麗而感到慶倖。因為,我總是很輕易地招來別人的注目禮。其實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美在哪裡,每次照鏡子,我總是覺得鏡子裡那個人很陌生,仿佛那個並不是我自己。越來越多的時候,我害怕照鏡子,害怕與自己赤裸相對,我害怕終有一天,那張熟悉的臉會變成一張猙獰恐怖的臉。
其實擁有一張美麗的臉蛋真的很幸運嗎?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如果我真的是美麗的,而美麗就是一種幸運,為什麼我遇上的總是不幸的事?
我漸漸明白,也許美不但不是一種幸運,反而是一種罪過,一種不可原諒,無法寬恕的罪過。
很多時候我都希望自己有一張很普通的臉,普通得走在街上,根本就沒有人會看一眼,也許我的命途就不會如此坎坷。我的體育老師何媽曾說,命運是自己選擇的結果。但是我不能選擇要長一張什麼樣的臉,正如我不能選擇有什麼樣的父母,不能選擇要在什麼樣的家庭出生那樣。
人越是長大,就越是發現:人生很多事情都是不由己的,我們不能選擇出生與否,更不能選擇貧窮還是富有,甚至是幸與不幸也不是你能夠選擇的。你要做的只是服從,無條件服從,逆來順受、沉默地迎接一切。這就是命運。
我越來越相信命運,並馴服於命運。我承認我是一個怯懦膽小的人,不敢反抗,不敢爭取,甚至連呼救也不敢。我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噩運的來臨,再眼睜睜地看著它揚長而去。然後小心翼翼地收拾自己的傷口,並隨時再次接受噩運的光臨。
如果說一個人的長相也可以影響一個人的命運,那麼我終於承認,美麗也是一種罪,我擁有了美麗,天生就是一個罪人。人間有一種說法叫「紅顏禍水」,在人們的眼中,我大概就是這一類人。
我的童年是幸福的,也是純潔的,我無限懷念。
我的爸爸是大學講師,媽媽是個體戶。家裡只有我一個孩子,家境殷實,不愁吃穿。媽媽很捨得花錢,也捨得往我身上花。這讓我從小就有一種優越感,讓我覺得自己與別的小朋友是不同一個階層的。其實那時的我並不懂得什麼叫階層,這些都是久而久之受媽媽的潛移默化而形成的概念。我沒有想到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優越感漸漸地成了我的一大思想負擔,也成了我與同學之間溝通的障礙。
媽媽原來是個音樂老師,學音樂的人都很浪漫,而且熱情奔放。其實要說美麗,媽媽的美才算得上是頂尖。有一雙溫柔多情的大眼睛,尖尖的下巴,挺秀的鼻子,額頭很光滑,她總是將頭髮梳在後面,高貴而大方。許多人都說我像媽媽,其實我及不上媽媽的三分之一漂亮。我總是缺少她那種優雅大方的氣質,而多了一些野性。這是後來許多人對我的評價。
開始的時候,爸爸是很愛媽媽的。因為小時候,我常常看見爸爸在看著學生的作業時就會走神,視線不由自主轉移到媽媽身上。雖然那時候我很小,但是我真的懂得那目光的溫柔和深情,那種自然的流露,絕對不是做作。每當他看媽媽的時候,通常媽媽都是不察覺的。那時候,我總是有一種幻覺,感覺媽媽就像舞臺上被燈光跟隨著的重要人物,而我和爸爸就是台下那些仰望者。
我也相信,或者寧願相信,媽媽開始的時候也是像爸爸愛她那樣愛著爸爸的。可是我找不到她愛的證據,她好像永遠都不會理會別人的感受,她只在乎她自己。她活得多姿多彩,每天都會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門去。她牽著我的手去逛街時,常常會惹來一些年輕的毛小子對我們吹口哨。可是媽媽將這種情況視為一種享受,從來不曾介意過,也從來沒有向那些人怒目而視。那時,在我的小小心靈裡,總是替爸爸感到不平,感到爸爸不該對媽媽那樣好。
其實那時我很嫉妒媽媽,我處處都與她比拼,我要與她爭奪爸爸的愛。我用媽媽用的香水和口紅,用她的眉筆畫眉。常常將一頭長髮弄得亂七八糟,其實我是想做那些特別的髮型,只是每次都以失敗告終。我處處都學著媽媽,學她走路的姿勢,學她說話的腔調,學她那些經典的小動作。那時候的我就像一個小丑一樣,鬧出不少的笑話來,常常讓爸爸和媽媽捧腹大笑。夢夢(懵懵)就是那個時候叫出來的。
他們一直站在大人的高勢俯視著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內心的真正想法。他們永遠都不知道他們的女兒曾經懷著一種要破壞他們的心腸來表演這些鬧劇。
無論我怎麼努力,都無法將爸爸對媽媽的注意力減少半分,我又妒忌又惱怒,又絲毫沒有辦法。於是我變得很怪異,很調皮搗蛋,不聽話,他們說東,我偏往西,他們讓我站,我偏要躺在地上。一直跟他們沒完沒了地鬧,作業也不做,書也不看。後來,學習成績成為全班倒數第一,這讓當大學講師的爸爸大吃一驚,甚至痛心疾首。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兒居然是一個大笨蛋,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於是,從那時起,他每天晚上都得花上兩三個小時陪我做作業,給我補習。媽媽就坐在旁邊看著,做得累的時候,她就會唱一首小曲兒給我們聽。那時候的我感覺幸福極了,是的,我那麼愛折騰,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其實我並不是真的想要爸爸對媽媽壞,而是希望他們能夠一起關注我。
那年,我十歲。我們一家三口參加了市舉辦的幸福文明家庭大賽,拿了第三名。那個獎座,我一直小心收藏著,我一直認為那是我曾經有過幸福的見證。
十一歲那年,媽媽辭去了教師的職位,自己開了一間琴行,自己教那些有錢的孩子。琴行的生意居然出奇的好,後來,她請了好幾位專業老師來執教。
她又開了一家時裝店,也許媽媽非常有生意頭腦,時裝店居然也生意火爆。其實我知道,開琴行那是媽媽的老本行,她肯定能夠做得很出色。開時裝店,那是媽媽的業餘興趣,她的衣著打扮都很有品味,眼光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