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紹,身如筆筆直直的刺穹松柏,只為他纖弱如柳的身軀,願撐起遮風擋雨的一片天。
李陽,心如纏纏綿綿的重重山溪,只為他偉岸如峰的身體,願旋出青春飛揚的一支舞。
四年文學系大學同班同寢室的情義,朝夕間積澱起彼此未曾說出口的表白。
這是他們相聚的最後一夜,也是各奔前程的前夜。
他們約定將這一夜許給纏峰而繞的十八重溪。
柴紹是將門虎子,英風如虹。
李陽是柴門苦果,柔美似柳。
「星如你的眸,映投我的眼。」柴紹幾欲脫口而出。
「雲似你的柔,彌漫我的心。」李陽很想偎懷柔語。
似乎很有必要說出口,似乎根本不用說出口。
柴紹語帶雙關道:「走,我們到瀑布下面沖一場星空流霧浴,洗盡前塵往事,開始我們嶄新的人生。」
李陽同樣一語雙關回應道:「好呢!我們一起開始新的人生!」
幾十米落下的瀑布水,月光下蕩滌著朦朦朧朧的身體。
柴紹的心思在李陽身上,他的關注點在如何開始。
瀑布水擊打在崖壁上彈跳起來的水珠,被強勁的落瀑風斜帶著擊打在他們被濃濃水霧裹著的身體上。
兩顆心在纏繞,根本感覺不到天上的星星不見了,雲朵也快速沉重起來。
豆粒大的雨點敲打在他們的臉上,背上,還以為是落瀑飛濺的水珠。
落瀑的轟鳴聲本就非常大,再大的其他聲音也不易覺察。
一股洶湧山洪,咆哮著沖下懸崖,眨眼間就將柔弱如柳的李陽沖得漂了起來。
英風如虹的柴紹猿臂死死抱住他的腋下,艱難地往岸邊移動。
但山洪淹沒岸的速度,快過他移動的腳步。
山洪漫過柴紹的肩,如峰偉岸的身軀,在大自然面前瞬間渺小了。
雙腳已經夠不著地的李陽,明白了他們倆此時的處境。
李陽雙手拼命去推柴紹寬闊的胸膛,想著他的生便是他們倆的生。
柴紹雙臂死命箍住李陽柔弱的後背,想著他的死便是他們倆的死。
有情總被風吹雨打去,這老話說的可不總指人為的拆散,天地亦有冷酷無情時!
李陽推不開柴紹,急到哭;
柴刀將失去李陽,急到哭。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李陽放棄徒勞的推離動作,抱緊柴紹大聲問道。
柴紹使盡全力抱緊李陽,生怕稍弱些力他們便會被山洪拆散。
已經到了訣別之時,柴紹喊道:「三生三世!」
「十裡桃花!」李陽似有還無的羸弱之聲答道。
「我詛咒該死的桑美!」李陽生前說出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成了第三十九次世界氣象組織颱風委員會會議的決定,桑美這個颱風名字被永遠除名了。
但他們已經無法知道有這則新聞了,自然也無法讀到《兩個年輕學子,相擁著被山洪吞沒》的新聞稿了。
都說靈魂可以擁抱,但李陽先于柴紹而死,只先了一分多鐘,就無法擁抱柴紹的亡魂了。
他拼命哭叫著如峰偉岸身軀的柴紹,但被山洪的咆哮聲湮沒了。
「柴紹,你在哪裡呀?我找不到你啊!」李陽帶著哭聲喊道以。
仿佛十級地震正拼命搖晃著大地,李陽緩緩蘇醒過來,只覺得頭重腳輕暈得很,只得緊緊閉著雙眼。
「相公,我看見小山眼球眨動,小山,小山!」一個聲線尖細三十來歲的女聲,驚喜萬分帶著泣腔嚷嚷了起來。
依稀間,李陽仿佛聽見遙遠的地方有個女人在拼命地向他招手,還管他叫著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