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吒風雲我任意闖,萬眾仰望。
高考考場。
陽光炙得皮膚刺痛,已經很薄的衣服被汗黏在身上。
「十六號,好,進來,十七……」
軒辰手中捏著准考證和礦泉水,沉默著隨隊伍緩緩前行。身邊各種聒噪的噪音幾乎吵破他耳膜,煩躁在體內滋生,累積。
真是受夠了。
抬眼掃過不遠處的教學樓,歪扭的灰色建築物遮住小半邊日影。每一個窗戶,每一處牆角的縫隙裡都腐爛著積年的污垢,怎麼也滌不清那種髒。
想想就覺得吞了蒼蠅一樣噁心。
如果能讓這一切早點結束的話……
沈軒辰的腳步漸漸慢下來,最終停在教學樓門口,這念頭恐怕要有麻煩,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他把現在萌生的反常思想歸結於考前的緊張,如果是他的一貫風格,現在應該勸自己冷靜,況且對於沈軒辰的成績和身份來說,緊張也是不成立的。然而有些想法一旦生成,便如脫韁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從心還是循理?
「喂!前面的能不能走了?」緊跟沈軒辰後面的一個衣著花哨的小黃毛早已沒了耐心,平時囂張跋扈慣了,忍不住一腳踢到了沈軒辰的小腿上,「想啥呢?做春夢回家做去,別在這礙著爺事兒!」
「就是啊,發什麼神經呢?」隨著小黃毛的挑頭,後面的考生都開始不耐煩起來。
「占著茅坑不拉屎。」
「你媽叫你回家吃飯啦!」
沈軒辰卻像是陷入了沉思,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察覺。
「你TM聾啊!」小黃毛被沈軒辰無視掉,感覺很沒有臉面,坑坑窪窪的臉上也開始猙獰起來,他伸手就想去拽住沈軒辰,卻眼前一花,連個衣角都沒碰到。
小黃毛愣了一下,他這是。。被躲開了?不會吧,哥在學校也是號稱年級一哥,打架身手俐落,怎麼會讓這小癟三給躲開,一定是天氣太熱,花了眼。
「喂!」小黃毛又是一聲呵斥。
終於見著前面的人轉過頭來,小黃毛暮地對上了一雙冰冷的眼睛,黑色的雙瞳深不見底,任何拙劣的偽裝在這噬人的視線下都無從遁形。
壞了,好像遇上了一個不該惹的人,就像愛上了一個不回家的女人,小黃毛心裡直哆嗦,不知道現在服軟還算不算晚,兇狠的表情硬生生的轉換成了微笑,臉頰上的橫肉微微顫動,讓人看了不禁擔心起他面部肌肉會不會抽筋。這才叫微微一笑很傾辰,傾倒沈軒辰。
「大兄弟啊!我是有眼無珠啊!」小黃毛就差給自己兩嘴巴。
沈軒辰好像從思緒中解放了回來,嫌棄的朝著小黃毛掃了一眼,意思是:「叫我呢?跟你很熟嗎?」
沒等小黃毛反應過來,沈軒辰便大步邁開了隊伍,朝反方向走去。
「誒,兄弟,你去哪?」
「不考了,回家。」沈軒辰第一次開口,乾涸的喉嚨使得聲音還有些許的嘶啞,卻像細毛刮掃著人的心,意外的好聽。
「什麼?」小黃毛頓了一下苦笑道:「兄弟,剛才我那不是開個玩笑嘛,別往心裡去。」
雖說小黃毛平時有些囂張,高考對於他來說還是無比重要的。
「嘶啦嘶啦——」
聲音不大,卻讓周圍看熱鬧的考生都聽懵了。
「沒看錯吧?這瘋子把准考證撕了!」
那可是他們連睡覺都擱枕頭底下,放書包裡怕折壞了,拿手上怕染髒了——能決定他們一生的准考證啊!寒窗苦讀十幾載,不過也就是為了這張小小的紙片。
可他們眼前這位少俠就是這麼簡單粗暴的幾聲「嘶啦」就解決掉了。
沈軒辰將手裡的紙屑寫意的往天上一揮,碎紙片隨著風上揚,旋轉,飄動,如精靈般漫天飛舞,卻又像冷血殺手,刺痛著考生的心。
「怎麼了?怎麼了?」巡考散開了嘈雜的人群。
「還考不考了你們?逛廟會呢?」
巡考又指著沈軒辰說道:「還有你,不考就不考,給我裝什麼蒜?快把地上的紙屑給我撿起來。」
剛剛裝完逼的沈軒辰摸著頭尷尬的笑道:「是是是,不該亂扔垃圾,我撿,我撿,您忙您的。」
說罷,在眾考生的驚愕的注視下,沈軒辰俯下身去,開始一片一片的撿起來。沈軒辰心裡鬱悶啊,唉,逼沒裝好,明明心碎了,還得自己一片一片撿起來粘好。
這才是真正的沈軒辰,一個兼具高冷與逗比的神奇少年,寒冷的眼神能殺死人,逗比起來也不要命,也可以說他是人格分裂型患者。
「兄弟,真是佩服你啊,高人啊,我來幫你撿。」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小黃毛居然也不顧他人異樣的眼光,奮不顧身的幫著沈軒辰收撿散落一地的紙片,嘴裡還念念有詞道:「撿一張,多一分;撿兩張,多兩分。」
收拾完垃圾後的沈軒辰直起身來,搖了搖頭,扭了扭身子,緩解了一下之前留下的腰傷。
轉頭看著幫為他撿紙屑的小黃毛而累的滿頭大汗的小黃毛,不禁勾起了唇角,本就英俊招風的臉龐緩和了下來,更加讓人心跳加速,血壓升高,怕會心肌梗塞吧!
眼光掃過唯唯諾諾排隊進入「刑場」的考生,穿過熙熙攘攘的家長人群,大喊一聲:「這個fell倍兒爽!」
「你說那孩子真是的,太衝動了。」
「幸好我家孩子不是這樣!」
「他的父母怎麼教的啊!」
家長們一邊拿著廣告宣傳單折成的簡易紙扇扇著風,一邊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他們都在慶倖自己的孩子沒有沈軒辰那麼任性。
高考這幾天正是天瓊市最熱的時候,陽光普照大地的余溫與黑漆柏油路反射出的熱氣交相呼應,就像戀人般如膠似漆,誰也不能離開誰。
過往的行人們爭先恐後的在行道樹的樹蔭下快步行走,生怕晚一秒回到空調房就會被曬個七分熟,即使偶爾有快遞小哥騎著疾馳而過的電車,人們也不去抱怨野蠻駕駛,反而還會享受著微風帶來的愜意。
沈軒辰手裡緊握著礦泉水瓶,沿著柏油路漫無目的往前走著,時不時的喝一口,也沒嘗到電視廣告裡說的「有點甜」是什麼滋味。
其實沈軒辰完全不用擔心高考與否,或許幾年前他還會像普通考生一樣擠破頭顱的學習,為了參加一錘定終生的考試,可是現在他不一樣了,擁有了普通人一輩子也可望不可及的成就,但是對於沈軒辰來說,遠遠不夠。
問題的關鍵在於,他並沒有將自己在這幾年裡的所作所為如實告訴樸實無華的父母,他怕自己那老實傳統開貨車的父親和勤勞溫柔在超市上班的母親不能接受那些看似「瘋狂」的舉動。
沈家父母只希望沈軒辰能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並且能當上旱澇保收的公務員就足夠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也是父親常常念叨在口中的。
口袋裡一陣振動,將沈軒辰從幻想中拉了回來對手機鈴聲異常的厭惡,讓他從擁有第一部手機起就一直只開振動。
是母親打來的電話,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深呼吸兩下後,沈軒辰在馬路牙子邊蹲了下來,滑動螢幕接起了電話。
「軒辰。」母親的聲音依舊是熟悉的溫柔,還夾雜著關切和一絲喜悅。
「已經考完試了吧,心裡覺得怎麼樣?考得不好也沒關係,考完一門丟一門,不要太有壓力。」
「一會兒想吃什麼?我叫你爸去買,我和你爸都請假了在家裡陪你。軒辰?」
「噢,噢,我聽著呢。」
沈軒辰放在膝蓋上被握緊的沒有血絲的拳頭又緩緩鬆開來,掌心的血液從四面八方湧了回來。
「我沒事,考得挺好的,吃什麼都行,聽媽的,我一會兒就回去」
沈軒辰在外盛氣淩人,能觸動他心裡最柔軟地方的唯有父母。
掛掉了電話,沈軒辰緩和的心裡發出一聲歎息,對父母的愧疚之意又開始湧上心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對父母談起這一切,也不知從何談起。軒辰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那有點甜礦泉水瓶早已被蹂躪的體無完膚,隨手將水瓶一拋,準確的投入幾十米外的垃圾桶裡。
一聲刺耳的喇叭聲打亂了沈軒辰的思緒,他抬頭定睛一看,看到一輛黑色加長版賓利停在路邊,車牌號:X0001
「誒?這不是林叔的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