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切開了顧家別墅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刺在宋雪的眼皮上。
她睜開眼,瞳孔裡沒有剛睡醒的惺忪,也沒有豪門棄婦該有的紅腫和哀怨,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清明。
*兩年了,這場無聊的過家家遊戲,終於要結束了。*
樓下傳來男人不耐煩的催促聲,夾雜著瓷器碰撞的脆響。宋雪慢條斯理地起身,赤腳踩在長毛地毯上,指尖劃過衣櫃裡那些顧母強行塞給她的粉色淑女裙,最後停在一套純黑色的休閒衛衣上。
換裝,洗漱,將長髮隨意紮成一個高馬尾。鏡子裡的女人,五官精緻得帶有攻擊性,與平日裡那個低眉順眼的「顧太太」判若兩人。
她走下旋轉樓梯,每一步都踩在無聲的節拍上。
客廳裡,顧寒洲坐在意式真皮沙發上,兩條長腿隨意交疊,手裡夾著一根剛點燃的雪茄。看到宋雪下來,他眉頭習慣性地皺起,眼神裡是不加掩飾的嫌惡。
「啪!」
一份文件被重重甩在大理石茶幾上,滑行了一段距離,停在宋雪腳邊。
《離婚協議書》。
那五個黑體大字,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簽了它。」顧寒洲吐出一口煙圈,語氣輕蔑得像是在打發一個乞丐,「月兒回來了,這段錯誤的婚姻,該結束了。」
蘇瑤。
聽到這個名字,宋雪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那個偷了她研究成果、冒領她救命之恩的「天才少女」,終於捨得回國了?
宋雪彎腰撿起協議書,動作隨意得像是在撿一張廢紙。她走到單人沙發前坐下,修長的雙腿交疊,背脊挺直,氣場竟隱隱壓過了對面的男人。
她翻開協議,視線快速掃過條款,速度快得驚人。
「別裝模作樣了,你看得懂嗎?」顧寒洲嗤笑一聲,彈了彈煙灰,「考慮到你這兩年還算安分,也為了顧家的名聲,我不會讓你淨身出戶。」
他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
「市郊那套兩居室的公寓歸你,另外再給你五百萬現金。這些錢,足夠你回鄉下蓋棟別墅,風風光光地嫁個老實人了。」
宋雪的手指停在最後一頁,目光落在那個數字上。
五百萬。
*呵,打發叫花子呢?*
她合上協議書,隨手往茶幾上一扔。紙張散落開來,發出嘩啦的聲響。
宋雪身體後仰,整個人陷進柔軟的沙發裡,雙手環胸,目光冷冷地鎖定顧寒洲,薄脣輕啟,吐出兩個字:
「不行。」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秒。
顧寒洲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怒極反笑:「嫌少?宋雪,做人要知足。你一個連大學都沒讀完的村姑,這兩年在顧家吃好喝好,穿名牌戴珠寶,現在還能拿五百萬走人,這是你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她,語氣森寒:「別逼我讓律師介入,到時候,你連這五百萬都拿不到。」
面對他的威脅,宋雪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我要拿回我投資顧氏的4%股份。」
她的聲音不大,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像是一道驚雷,在顧寒洲耳邊炸響。
顧寒洲夾著雪茄的手指猛地一僵,隨即爆發出一陣狂笑。
「股份?4%?」他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宋雪,你是窮瘋了還是腦子壞了?你知道顧氏4%的股份值多少錢嗎?那是幾百億!你把你全家賣了都買不起一個零頭!」
「兩年前,顧氏資金鏈斷裂,面臨破產清算。」宋雪無視他的嘲諷,語速平緩地陳述著事實,「是有一筆五億美金的神祕資金注入,才讓顧氏起死回生。而那筆資金的來源……」
她頓了頓,擡眼看向顧寒洲,眼神銳利如刀:「是我。」
顧寒洲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恢復了傲慢:「那筆錢?那不過是你運氣好,中了什麼國外的大獎,或者是你鄉下那個死鬼外婆留給你的棺材本。既然進了顧氏的賬,填補了之前的債務窟窿,那就是公司的資產。至於股份,那是婚後增值部分,我有權分割,甚至可以讓你一分都拿不到!」
在顧寒洲眼裡,宋雪就是個走了狗屎運的暴發戶,根本不懂什麼叫股權運作。
宋雪沒說話,只是拿出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然後將屏幕轉向顧寒洲。
那是一張全英文的海外資金流轉記錄截圖,路徑複雜,最終指向顧氏的賬戶。
「這是資金鏈路圖。」宋雪像是一臺精密的計算機,冷靜地報出數據,「按照顧氏今早的開盤價,市值三千七百五十億。4%的股份,折合現金一百五十億。考慮到你是過錯方,我只要股份,不要現金,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顧寒洲掃了一眼那張密密麻麻的截圖,眉頭緊鎖。他看不懂那些專業的金融代碼,但他聽得懂那個數字。
一百五十億!
這個天文數字狠狠地砸在顧寒洲的頭上,讓他一陣眩暈。隨即,一種被愚弄的憤怒湧上心頭。
「你從哪背來的這些專業術語?誰教你的?」顧寒洲猛地站起身,一腳踹翻了茶幾,水晶菸灰缸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拿張P出來的假圖就想詐我?宋雪!你這是敲詐!你這是勒索!你信不信我讓你走不出這座城市!」
面對暴怒的男人,宋雪依舊穩穩地坐著,甚至連睫毛都沒顫動一下。
她微微擡頭,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此刻只有看死物般的冰冷。
「是不是假的,法庭上見分曉。」她聲音清冷,「如果你想賴賬,我不介意讓公眾看看顧氏的吃相。」
她站起身,身高雖然不及顧寒洲,但那一瞬間爆發出的氣場,竟逼得顧寒洲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一旦開庭,顧氏近期幾個項目的合規性問題,還有那些為了避稅做的邊緣操作,都會被擺在聚光燈下。」宋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雖然不至於讓你坐牢,但顧氏股價的波動,恐怕就不止這一百五十億了。顧總,你賭得起嗎?」
顧寒洲瞳孔劇烈收縮。
她怎麼會知道那些避稅操作的事?雖然都是擦邊球,但也經不起查!
這個女人……真的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宋雪嗎?
恐懼,一種陌生的、冰冷的恐懼,第一次在顧寒洲心底蔓延。
宋雪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她轉身走向樓梯,背影決絕,沒有一絲留戀。
「這婚,我離定了。既然協議談不攏,那就走訴訟程序。三天後,我的律師會聯繫你。」
「宋雪!你敢!」顧寒洲在她身後怒吼,聲音卻透著一絲外強中乾的顫抖。
回應他的,是宋雪重重的關門聲。
臥室裡,宋雪從牀底拉出一個早已收拾好的舊行李箱。箱子很舊,邊角磨損,與這奢華的別墅格格不入。
她環視了一圈這個住了兩年的房間,眼神裡沒有半點不捨,只有解脫。
*顧寒洲,蘇瑤,遊戲才剛剛開始。*
樓下,顧寒洲氣得渾身發抖,狠狠地將手機砸向牆壁。過了幾秒,他又狼狽地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電話接通,他的聲音瞬間變得溫柔委屈,像個受傷的孩子:「月兒……那個瘋女人,她竟然敢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