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像是要將整個帝都淹沒。
姜黎站在頂級會所「帝爵」的金碧輝煌的大門口,渾身濕透。那件洗得發白的廉價寬大T恤因為被雨水浸泡,沉甸甸地貼在她臃腫的身軀上,勾勒出一圈又一圈令人尷尬的贅肉。
她懷裡死死護著一個精緻的蛋糕盒,那是她花了整整一下午,失敗了無數次才做好的翻糖蛋糕。今天是戰擎蒼的生日。
「走開走開!哪來的乞丐,別髒了我們的地毯!」門童厭惡地揮手,像是趕蒼蠅一樣。
姜黎瑟縮了一下,臉上那塊褐色的胎記在閃爍的霓虹燈下顯得格外猙獰。她卑微地低下頭,聲音嘶啞:「我是來找戰總的……我是他太太。」
門童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陣嘲諷的哄笑:「你是戰太太?那我還是戰總他爹呢!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戰總那種神仙人物,會娶你這種肥豬?」
羞恥感像滾油一樣潑在姜黎臉上。她顫抖著掏出手機,那是戰擎蒼助理發來的短信,證明她是經過允許才來的。
門童看了一眼短信,雖然不再阻攔,但眼神裡的鄙夷更甚,甚至故意沒有幫她拉開沉重的玻璃門。
姜黎費力地推開門,冷氣撲面而來,激得她打了一個寒顫。
她沿著奢華的走廊,一步步走向那個象徵著權力與慾望的包廂。每走一步,腳下的地毯就留下一個濕漉漉的腳印,引來路過的侍應生側目。
終於,她站在了包廂門口。
裡面傳來喧鬧的音樂聲和酒杯碰撞的脆響。姜黎深吸一口氣,正要擡手敲門,裡面傳出的一個嬌柔女聲讓她的手僵在半空。
「擎蒼,你今天生日,那個家裡的醜八怪沒纏著你?」
是阮芷若。戰擎蒼心尖上的白月光。
姜黎的心臟猛地收縮,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她屏住呼吸,耳朵貼近門縫,期待著,又恐懼著那個男人的回答。
短暫的沉默後,傳來男人低沉磁性,卻冷漠入骨的聲音。
「提她做什麼,倒胃口。」
這幾個字,如同利刃,瞬間刺穿了姜黎最後的防線。
包廂裡響起一陣哄笑。戰擎蒼的好友王正文添油加醋地說道:「也是,對著那張臉和那一身肥肉,我估計連飯都吃不下,虧你能忍這三年。老爺子也真是,為了逼你就範,什麼極品都敢往你牀上塞。」
阮芷若輕笑一聲,聲音裡透著勝利者的優越感:「哎呀你們別這樣說,姐姐也挺可憐的,盡心盡力伺候了三年,結果連個保姆都不如。」
「保姆?」戰擎蒼冷哼一聲,聲音裡沒有一絲溫度,只有無盡的厭惡,「她不過是個擺設,一個用來噁心老爺子的工具罷了。」
轟——
姜黎腦中一片空白。
原來這三年,她每天早起熬粥,深夜等候,在他生病時衣不解帶地照顧,在他眼裡,只是一個「噁心的工具」。
她低頭看著懷裡的蛋糕。為了做這個蛋糕,她的手指被烤箱燙了好幾個水泡,現在還火辣辣地疼。
*姜黎,你真賤。*
眼淚混合著臉上的雨水,滴落在精美的包裝盒上,暈開了一片水漬。
她沒有推門進去質問。在那羣光鮮亮麗的人面前,她這個臃腫醜陋的落湯雞,進去只會自取其辱,成為他們今晚更大的笑料。
她緩緩轉身,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
走到走廊盡頭的垃圾桶旁,她停下腳步。
看著懷裡那個承載著她三年愛意與卑微討好的蛋糕,她閉了閉眼,手腕一翻。
「砰」的一聲悶響。
蛋糕連同盒子一起,被扔進了垃圾桶。精緻的翻糖小人摔得粉碎,就像她那顆支離破碎的心。
「這場獨角戲,我演夠了。」
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走出會所大門,大雨依舊傾盆。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父親」兩個字。姜黎接通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姜東林劈頭蓋臉的責罵。
「死丫頭,今天戰少生日,你送禮物了嗎?有沒有好好討好他?我告訴你,姜家的生意正如火如荼,你要是敢惹戰少不高興,被趕出來,你就死在外面別回來!」
姜黎聽著這熟悉的謾罵,嘴角勾起一抹淒涼的冷笑。
這就是她的家人。把她當作換取利益的籌碼,還要榨乾她最後一絲價值。
「姜東林,」她第一次直呼父親的名字,聲音平靜得可怕,「如你所願,我不會回去了。」
說完,她直接掛斷了電話,順手拉黑了號碼。
二十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反抗。
她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身體。奇怪的是,此刻她感覺不到冷,只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臉上那塊凹凸不平的胎記,眼底閃過一絲決絕的寒光。
*戰擎蒼,你說得對,我是個擺設。但從今往後,這個擺設,你高攀不起了。*
她攔下一輛出租車,不再在乎司機嫌棄的眼神,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去哪?」司機不耐煩地問。
姜黎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眼神逐漸變得清明而冷冽。
「戰公館。」
回到那個冰冷空曠的別墅,姜黎沒有開燈。她徑直走向書房,打開電腦,連接打印機。
伴隨著打印機運作的嗡嗡聲,一張A4紙緩緩吐出。
標題赫然是五個大字——離婚協議書。
她拿起筆,沒有絲毫猶豫,在女方簽名處,簽下了「姜黎」三個字。
筆尖劃破紙張,力透紙背。
她將協議書放在主臥的牀頭櫃上,最顯眼的位置。然後轉身走進衣帽間,拖出一個早已收拾好的舊行李箱。
樓下傳來了熟悉的引擎聲。那是戰夜梟的布加迪威龍獨有的咆哮。
他回來了。
姜黎的手握緊了行李箱的拉桿,指節泛白。
這一次,她是真的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