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剛亮,上京城外的十裡鋪驛站就熱鬧起來了。
此處大多是前一天來不及進城的旅客暫且歇腳,多是往城裡去的,然而今日卻反常的來了一隊剛從上京城過來的車馬。
驛站的驛丞早就已經等在了門口,一見著來人,便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顧大人來得這樣早,可見實在擔心顧大小姐。」
後面緊跟著下來的一個婦人便溫聲笑道:「我們家大小姐至純至孝,為了她母親去祖塋守孝三年,我們老爺心心念念最牽掛的就是她。」
驛丞自然是滿嘴的奉承,贊了又贊。
實際上一個五品的京官,還不至於讓一個上京城腳下的驛站驛丞如此奉承,可奈何人家捨得花錢,昨晚上那顧大小姐跟前的婆子便將整個驛站上上下下都打點了一遍。
隨意送點兒什麼東西,都另有賞錢,這會兒整個驛站的驛卒都巴不得能在那個院子裡撈點兒活兒。
一路往後院而來,顧家照樣又是大方出手,跟著過來瞧熱鬧的也就越來越多。
誰知才到那小院兒門口,就發現了些許不對勁來。
只見幾個驛卒和打雜的人都伸長了脖子往裡頭探望著什麼。
顧青山也有些疑惑,轉臉看向旁邊的柳氏,「怎麼回事?你沒有事先說好麼?」
柳氏一臉惶然,「我也不知道啊!」
話音才落,就聽到那邊角落裡兩個年紀不大的丫鬟在嘀咕,「真的假的?你沒聽錯?」
「那頭王大哥說的,說是昨晚上叫的聲音可大了,他親耳聽到的。」
「顧大小姐可是個官家小姐,怎麼可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這誰知道啊!」又有另一個人插話進來,「說不得那顧大小姐在外頭三年,早就已經不清白了。」
「那姦夫是誰?」
「聽說昨天晚上就看到那顧大小姐跟一個男的眉來眼去的,說不定……」
幾個人說著便都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
直到驛丞聽不下去,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一群伸頭伸腦的人才猛然回過神。
看到後面穿著官服的人,一個個溜得飛快,卻又不甘心溜得太遠,仍舊往伸著脖子往這邊看。
柳氏眼尖,一眼看到就見一個丫鬟滿臉驚慌地從裡頭的屋子跑了過來。
柳氏見狀不由皺眉,驚訝道:「芍藥!你這是要去哪兒?大小姐呢?」
那被叫住的丫鬟滿臉驚惶,見到來人顯然嚇得不輕,「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老爺太太,大……大小姐還……還沒起身呢!」
雖然是這麼說,可她臉上的神色這樣奇怪,一面告知還一面緊張地不斷回頭去看裡頭的屋子,好像在掩飾著什麼似的。
柳氏拿眼睛覷了旁邊面色難看的顧青山一眼,卻露出幾分溫婉的笑容來,「沒起便沒起,是我們來得早了些,我去喊大小姐起來吧!我還特意給她做了最愛吃的金絲芙蓉卷,再不起來可就要涼透了。」
顧青山看了一眼還在看熱鬧的人,沉聲道:「驛站的人竟這般不知規矩麼?」
驛丞一聽,立刻就要趕人,柳氏卻連忙道:「也不知道是哪個黑了心的,胡亂編排我們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今兒若是不給咱們大小姐一個證明,豈不是白白壞了名聲?」
說著便一臉嚴正地往屋子門口去。
那叫芍藥的丫鬟見狀立刻撲了過去,「不要!」
誰知這一撲,反倒把門給撲開了。
一個光裸著上半身、形容猥瑣,臉上還長著個大痦子正著急著系褲帶的男子便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整個院子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有些發蒙。
原本都退遠了的人群又圍攏過來,一個個的視線都極力往那屋子裡鑽。而後便看到裡頭散落一地的衣裳,從外裳到肚兜一應都有。
都說看熱鬧不嫌事大,那些跟與顧家並無任何交集的的人便故意調侃,「喲!原來這顧家大小姐已經成親了呀!」
「嘖嘖,果然沒說錯吧!咱們驛站一向管理嚴格,這樣的事兒,還是頭一回出呢!」
「還是大家小姐呢!竟然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來,還找這麼個姘頭,找我都比他強些。」
「你?說不得你本錢可沒人家豐厚……」
說著說著話題便往下三路走。
顧青山怒不可遏,氣得鬍子都在抖動,「顧錦圓!」
那屋子裡的男子嚇得瑟瑟發抖,當即就要逃跑。
柳氏像是才清醒過來,著急喊人,「快,快給姑爺披件衣裳,這早上還冷著呢!別著涼了!」
立刻便有兩個家丁上前將那男子轄制住了,隨意往他身上套衣裳。
柳氏的話倒是讓顧青山如夢初醒,他氣得滿臉通紅,胸口起伏不定,看著那瑟縮著發抖猥瑣男子只覺得眼前發黑。
可他到底反應過來柳氏的意思。
大庭廣眾之下,顧家大小姐在驛站裡與人私通,這傳出去,整個顧家都要成為京城的笑柄,不如直接認下這個人,按死他是顧錦圓姑爺的身份。
雖然心裡極度不情願,顧青山還是忍下了滿心的憤怒,畢竟如此一來,蘇家那邊的婚事就可以另外行事了。
心念轉過,顧青山沉著聲音開口,「顧錦圓呢?」
這樣的態度分明就是默認了方才柳氏說的話。
「天哪!這竟然真的是顧家大小姐的夫婿?」
「這人一看就是個幹粗活的吧?瞧瞧他那手腳粗大的樣子,而且長得這麼寒磣,顧家大小姐怎麼會嫁給這樣的人?」
「三年沒回京,說不定是那大小姐在老家耐不住寂寞,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莊戶漢子呢!」
「……」
七嘴八舌的聲音讓顧青山喉頭像是被梗了一口老血,萬沒有想到今日過來,竟然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一張老臉都要丟乾淨了!
他好歹也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而且還是供職於六部之首的吏部,如何受得了這樣的言語。
當即便轉身道:「叫各位瞧了笑話,小女在祖籍守孝,家裡的長輩給小女……」
話才說到一半,就聽到一道清麗女聲自人群後響起,「誒?怎麼這麼多人?爹?您怎麼來了?」
這聲音在此時混亂的小院兒裡,顯得尤為悅耳,人群下意識地就分到了兩旁,讓出一條路來。
只見一個穿著月白色衣衫的女子拎著一隻竹籃站在門口,臉上脂粉未施,一頭青絲隨意挽在腦後,整個人看上去清清爽爽,猶如一塊瑩瑩的白玉。
只是琥珀色的眸子裡盛滿了驚訝,疑惑地看著滿院子的人。